“娘亲是从家里过来的, 虽然离万岁山近些,乘车也需要些时候。一早儿就动身也需得过了晌午时分才能到, 周周转转的得见也得是未时了。待说些话, 又得赶着回去,免得夜深了,坊门就关了。”说着话时,她嘴角噙着温暖柔和的微笑,仿佛有一层柔光将她笼罩, 圣洁而美丽。
楚楠神色严肃,他就是见不得她这幅小心谨慎,生怕越了一线的样子。
“别苑这么大, 难不成还没有你娘亲睡一宿的地儿?便是迟了赶不回去,留在苑内宿一宿又妨的什么事。又不是在宫里。就至于你这般战战兢兢的。”
有他做靠山,她有什么这么慎重拘束的必要。别说这么点小事了, 就是她放肆霸道些, 他也能叫她顺心。还是说他不能让她安心,所以她才这么谨小慎微?
听到他心中怏怏,范雪瑶明白这种情况不适合她再“小心严谨”“恪守本分”了,抿了抿唇, 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娘亲说的光鲜些是审慎谨严,说白了就是胆儿小。留她在苑中宿一宿,怕是她得夜里一刻都睡不着了。何苦来哉。我知道官家爱怜,想叫我同亲人多相处一会儿,妾很感念。只是娘亲不年轻了, 身体也不大康健。与其为了我一点思亲之情,不顾她的惶恐强留她,她不自在,我这做女儿的亦不安,倒不若随她去了。”
她的声音很柔和,有种软软的挠得人有些心痒的感觉。听起来很舒服,即使是陈情诉理也不会显得唠叨枯燥,不中听。
楚楠听了,知道她不是因为不相信他,只是体恤她娘亲罢了,眼底又恢复了笑意。无奈又宠溺地嗔了她一眼,挟了一筷子这季节难得的虾子塞到她碗里。
“我不过这么一说,你倒是这么较真,道理一通一通的。倘若不依了你,倒显得我不通情达理了。好了罢,都依你的意思。想多见会儿或是旁的,但凭你的意。若是想的很,要多留会子,也只管吩咐底下人一句,没有不依你的。”
这边范雪瑶听了他的话,委屈地嘟起了嘴:“明明是官家忽然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表情吓人的很,我还没怪官家吓唬人呢,现在倒是责怪我较真了。”那抿唇蹙眉的委屈样子,看得人心疼。
楚楠也免不得要赔罪了还要陪笑脸儿哄人了:“好好好,我不该吓你,快些吃吧,汤都快干了。”说着殷勤地往她碗里挟了好几筷子菜,还特意盛了一碗羊肉汤给她,小意儿浓浓的贴恋着,眼底满是甘愿的柔情。
范雪瑶故意叫他哄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甜美的笑脸儿。一口接一口吃起了他挟给她的菜。“唔,这虾子真好吃。”也给他挟了一筷子。
两人甜甜蜜蜜,亲亲热热的,旁边的一众宫女都看傻了眼。
早就知道官家和范昭仪十分恩爱,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幕。三言两语的范昭仪就把官家哄好了,然后还使起了小性子,立即掉了个个儿,官家好言好语地哄她去了。
再看范昭仪带来的那几名宫女,都一副很寻常的模样,镇静自若的,眼皮儿都不多撩一下。好似她们已经看了很多这样的场景,早已习以为常了。不禁震惊又哑然,再一次深刻体会到范昭仪有多得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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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了午膳,两人洗漱了一遍,窝到榻上靠着下棋打发时间,正下了一局,第二局刚落了几子,便有人来报说宜人范李氏进苑了。范雪瑶忙起身更衣,重新打扮,一边叫人在后厅内设锦帐围屏,放下梅花暖帘,摆置炭炉。待到李蓉到了宫外,又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范雪瑶亲自把人接了进来,这里是楚楠的地儿,没有公公看着。李蓉是独自被接引过来的,家人、媳妇一概在别苑门口儿处被安置了,进不来内苑。她把人往后厅一引,吩咐人看茶,便跟李蓉执手互问过寒暖,叙起了家常。
李蓉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个遍,点点头道:“娘子养的愈发好了。”自打入了秋,来了这万岁山,范雪瑶是昨日山珍今日珍禽,明日又异兽的,吃的肤白细腻,面色红润,又有楚楠爱宠着,没人给她闲气受,哪儿能不好呢。
眼角眉梢荡起笑意,范雪瑶笑容娇俏的说道:“我事事顺心,怎有不好的理儿。娘你只管放心吧。”
“不知家中一切是否安好?”
“你祖母还是老样子,入了秋便不大精神,吃两剂药好好养着便没事了。你爹身体康健,你兄长亦是顺遂。只一样,娘得告知你,你嫂嫂有了身孕,已满两月了。”李蓉虽然竭力端出的庄重优雅的派头,却掩饰不了满脸的喜色,眼角笑出纹路,嘴角上翘,整个人满面春风一般。
范雪瑶闻言也觉高兴,眼看着自己儿子都能坐会喊娘了,兄嫂却一直没好消息传出来。爹娘兄嫂都为这事挂心,她都有些担心会因为子嗣的原因,导致家宅不合。幸好她嫂嫂是有这份时运和福气的。
身为她的母族,日后范家所有的荣华富贵,权势财富,都得由她兄长一脉支撑起来。二房三房虽一母所出,但毕竟隔了房,以后他们有的是依仗她的地方,但她想倚赖他们?恐是想不到的这份福的。
“嫂嫂身体可舒爽?我怀旭儿的时候曾食欲不振,害喜严重。官家命人调制了止吐开胃的酸甜蜜饯,我命人备些,娘亲回去时带上,害喜没食欲的时候可以吃上一点。”
范雪瑶笑着说,“我只盼着嫂嫂吃好睡好,待到满了月份生下个健康活泼的麟儿,给爹与娘亲养个白白胖胖的孙儿。”
李蓉听了笑道:“承你旧日往家赏了不少人参灵芝的,你嫂嫂吃了,身子好着呢。既是官家为你命人造的,娘子留着自己吃吧。她不少你这口。她好容易才有了你小侄儿,叫我们大房后继有人。娘亲便是敞了库房好生养着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范雪瑶闻言微微蹙眉,不赞同地道:“嫂嫂为范家开枝散叶是有功,可也当不得娘亲这般模样。”
她知道她娘亲一直把没有孙子视为心中隐忧,从前因为嫂嫂无子无女,因而受她娘的一些气,她难免护着几分。但是现在她嫂嫂也有了孩子,她自然会倾向于为她娘思考了。
她嫂嫂身为范家孙媳妇,已经掌了中馈。从前因为膝下无子,立身不正,在她娘面前自然免不得就要弱气三分。她可不想日后反倒变成她娘亲要让嫂嫂三分了。
其实在范雪瑶看来,庶子嫡子没什么大差别,都是她哥哥的孩子。都是她的侄子。她可不是一定要抬举嫂嫂生的侄儿。她不想叫她娘亲把这个还未出生的孙儿看得太重,导致日后她嫂嫂拿乔,或是惯坏了她侄子。
李蓉笑道:“我是这么一说,你当还真能敞了库房呢?你嫂嫂头一个就不依。她一个媳妇,哪里敢这样轻狂。”
她虽然以前对这个儿媳妇各种不顺眼,但那都是出自她始终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上,并非真不喜欢这个儿媳妇。相处多年,她还是清楚这个儿媳妇的,人生的端正,心思也端正,不会是那种一朝得势就轻狂起来的人。
况且她也不傻,要是她这儿媳妇果真怀了孕就变脸,她教训起来也不会手软的。就是儿子再心疼不舍得,婆婆教训媳妇,他也不敢插手。
范雪瑶见她心里清明,便放了心。
只要她嫂嫂对她爹娘兄长好,那就是万事好商量,好处她是不会吝啬给予的。
当着李蓉的面,便使人去将酸甜蜜饯各样装了几个果盒,又命画屏去将一些翠蓝四季团花喜相逢的缎子,大红地双喜百蝶纹的丝绸,赭红色百福连寿纹的织金缎子,等吉祥鲜艳又名贵的彩绸锦缎挑了几匹,还有司衣房给她进上的几条名贵的缂丝汗巾儿一同包了,待到李蓉走时,给她带上。
那几条缂丝汗巾儿俱是各式花鸟花纹的,工丽巧绝,莹洁秀丽,看是极好看的。不过缂丝的汗巾儿她不爱用。
宫里的妃嫔很难得有条缂丝的汗巾儿,但凡有的都很稀罕。但其实缂丝的汗巾儿的实用性真不如其美观度来的高,人人都以拿着一条为荣是因为缂丝贵重,有俗话说:一寸缂丝一寸金。价值可想而知。
不过,于她而言自然不会多么稀罕的,好东西她多的是。况且缂丝再贵重,她也不能卖了换银子。都是要用的,不若送给娘家,妆点一下门面也好。她爹娘虽有些私产,但无论如何都是及不上那些富室豪门的一根头发丝的,毕竟根基太浅了。有这些宫样,起码能叫她娘家人面上光鲜些。
李蓉听着女儿嘱咐宫女,心里暖暖的,眼角眉梢荡起笑意。
“吏部近来传出消息,你爹似乎考绩尚佳,近日若没意外,便能擢升了。”李蓉说道,眉目中难掩喜色。
范明辉在大理寺少卿这从五品的位置上坐了好几年了。他才年逾四十。这官阶不算低了。大梁官吏考核制度基本上论资排辈晋升,且从前范明辉既无荫庇,又无靠山,更难拿出金山银山贿赂上峰,想往上升也难。
而吏部传出来这话,便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了。这一来,离将浅绯换深绯便仅一步之遥了。(四品服深绯,五品服浅绯。)
范雪瑶闻言眨眨眼,嘴角噙着温暖柔和的微笑,她爹要升职这事儿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爹前两次的考核结果为中中,中中属于基本称职,守本禄,而以大梁的惯例,连续四年得中中才可以进一阶。她早已从楚楠那里得知了,她爹今年的考核为中上,按例进一阶。擢升后,至少得是正五品了。
她爹升官也好,封爵也罢,她都不急。这样慢慢来,反而令她满意。不是她不孝顺,而是她爹要是升官太快,难免会惹来一些闲言碎语,道是凭着裙带关系升官的。她可不愿意她爹娘得了这种难听的名号,将来便是面上光鲜,私下里也会为人诟病。
慢慢来,一步一步升上来,凭着真政绩,这样起码在楚楠心里,也是值得尊重的臣子。而不是只是看着喜爱的妃子的面子,才擢升的累赘。
说过丈夫,李蓉又说起了儿子。
“适会今年秋试,你兄长虽无十分才华,好赖也算勤奋,算是凭着积年努力中了选。明年便该是春试了,他有意参考,我同你爹爹说便是早晚用功的,他也实非是文曲星下凡,如何就能小小年纪就中了。指望一举成名?不知天高地厚。”
李蓉学舌道:“谁知你兄长说:‘我也不是有意功名,只想看看自己的学问之深浅。不到那海里蹚一蹚,如何知道自己几分能耐?好歹叫我知个根底,不稀里糊涂的还以为自己很有学问。’”
作者有话要说: 留这段话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了。昨天是四点多睡的,今天提早两小时。但是没满15、16个小时,一点睡意都没有。
我这种没有睡午觉习惯的人,不到睡点,瞌睡就来不了。好惨啊。睡了午觉的话,晚上又会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