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自己攒下了这么多皮子, 皮子可不禁储存,不保养就会腐朽掉的。
范雪瑶思忖着道:“用紫貂皮吧, 旭儿生的白净, 衬他。以鹿皮做成小靴,再以貂皮围做风毛……剩下的再做条裘衣。”
画屏满面春风地笑说:“自是尽够的,去岁娘子没怎么动用皮子,只做了一件秋板貂鼠袄子罢了。再合上今年新进的,足有不少呢。”
她是管着库房钥匙的, 里头有什么,她比她们娘子还要清楚。去岁时官家就赏赐了她们娘子不少皮子,一直没动。今年更是还未入秋起就开始往下赐了, 前不久狩猎,又硝制了不少。莫说一件两件裘衣,变成浑身上下都全穿皮子, 也尽够做上好几身的了。
范雪瑶笑了笑, 前几日楚楠带着她出去狩猎了好几回,那狐皮鹿皮兔皮什么的,几乎能堆成山了。这苑里山山水水的,环境好, 又有人专门投食,又没大型肉食猛兽,里面的禽兽长的好,又好打极了。
她于骑射上可是十足的新手,都打了两头鹿。可见这苑子里的动物有多“笨”了。
正说着话, 外头忽然来了人,小宫女走到面前来说:“长孙昭容在外求见昭仪。”
范雪瑶闻言一呼气,深深儿地吐出来。
这人可真是难缠。
自上次捶丸事后,长孙珪几次邀约,或凑巧真的离不开身,或借故的她都给推了,今儿她竟然就找上门来了。
画屏一撇嘴,低声说:“要不奴婢去打发了?”
她摇了摇头,慢慢道:“去请进来吧。”推了那么多次,现在人到门口了,还不见的话未免显得她太看不起人了。虽然她心里不在乎那些妃嫔怎么看她,但她也不想落个孤高,不容人的形象,不好看。
打发人去将长孙珪请进来,一面换了身衣裙,施了脂粉,簪戴了珠翠走到厅上来。
长孙珪正坐在上首上,听得环佩叮咚,忙向门口看去,只见范雪瑶在众宫女儿的拥簇下进来,云鬟叠翠,上穿金丝绣海棠花的锦袄,系着缃色襕裙,粉妆玉琢,风娇水媚。不禁心中暗妒,起身叉手道了个万福。
范雪瑶亦回了个万福,让她坐下,一面唤茶来吃,说道:“昭容今日怎么有空来见本位?”
这话委实不大中听顺耳,长孙珪一听,心里便有些恼了。她三番两次邀约,范氏不应便罢,今日她亲自来拜访,还如此不客气,果真是仗着官家的宠爱便目中无人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又不恼了。甚至有些兴奋地暗想:如此恃宠而骄之人,更轻狂些才好,其失宠之日也不远了。
她笑的仪态万千,道:“前些日子几番邀请,偏不得巧,没能同昭仪聚在一处,今日闲来无事,便来找昭仪说会话。”
范雪瑶笑了笑,那双眼眸轮廓十分的妩媚好看,那眸子清澈却仿佛能够洞悉一切。长孙珪心下一紧,又道:“怎么,难道娘子今日又有事?”心下紧张,语气拿捏的便有些不当,话刚一落音,她便后悔起来。
幸好范雪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五官瞬间明艳起来,晃得长孙珪眼都花了:“确实有事,不过不是现在。”
有事?看她笑的如此春风得意,莫非又是与官家有约?
长孙珪暗自揣测,前几日官家便带着范氏外出狩猎游玩,却把她们这些妃嫔一概不闻不问,实在太过厚此薄彼。
今天若是又要带这妇人前去游玩,她非要从中破坏不可!前几次是她事先不知情,这才错失了先机,今日她大可装作偶遇。想必官家看在外祖母的情面上,也会给她面子的。届时她便可以趁机与官家一处同游。
先前她不得宠,不过是官家与她相处的时日不够,因此才没看出她的好。她虽然相貌上稍逊范氏这妇人,但是也不差。她相信,只要给她和官家相处的时间,官家肯定会看出她的兰心蕙质的。
她如此想着,得意地下意识动了动脑袋,晃的头上戴的一对儿金累丝宝蝶赶花簪闪了闪,正如她眼底的野心与自信一般明晃夺目。
范雪瑶听得这番话,笑了一笑,侧目心道:兰心蕙质?也亏她好意思这么形容自己。真正兰心蕙质的人哪会这么形容自己呢。
长孙珪打定了主意,便一改勉强,堆着笑脸与范雪瑶好言相对着,以备着等会儿她不从中破坏,这般好机会也是难逢的。这么多妃嫔,个个儿都把眼都望穿了,也盼不来片刻与官家相处的机会。
她这个昭容,说来尊贵,可一年下来侍寝的次数也不比谁多。一月里能落着个两三次的,便得庆幸了。枕冷衾寒,纵使侍儿拥簇,也挥散不去心里的寒气。
她出身高贵,从小就是众人追捧尊崇的对象,不受宠的日子,她是熬不下去的,绝不甘心。所以不怪她这般重视。
她这般姿态,范雪瑶且自在应对着,她说有事,是真的,但却不是长孙珪想的跟楚楠游玩,而是她娘家前日递了牌子,要来人。所以长孙珪那一番盘算,任她想得天花乱坠的,最终也得落空。
况且就是真的给长孙珪足够的跟楚楠相处的机会,想与她平肩,甚至赛过她?也只能想想罢了。
来了万岁山一月余,楚楠不过是往皇後那歇了两回,甚至没有在那儿宿过一宿,完事儿就回来了。只凭这,她就敢断言,就算多年后她人老珠黄了,楚楠喜新,也厌不了旧。谁也不能在楚楠心里越过她去。
况且,楚楠身为皇帝,多的是花儿蝶儿的拥赶。他的心会随着年纪越长,变得越硬。女人于他而言,只会越来越不当回事。
等到她老了的时候,他也年纪都大了。到那时候就算有再多千娇百媚的女子,楚楠也只会欣赏她们的青春年少,欣赏她们年轻的皮囊,哪会真心爱她们?
现在他们都是年轻人,一个温文儒雅,一个千娇百媚,他们相互爱恋是人之常情,不奇怪。
可等他人到中年,甚至老了的时候,他能相信那些芙蓉花儿一样娇嫩的小女孩,是真心爱他这个人,而不是爱他象征着的权势荣华吗?无论那些小女孩儿再如何楚楚动人,芳菲妩媚,到了他的眼中,自然而然地也就蒙上了一层虚荣的阴影。
便是她们如何的表心意,暗示明示她们的一腔真情,也只会显得更加贪权慕禄,爱慕虚荣。
他对她们,只会是像是看到一朵漂亮的花,摘下来戴戴。今日有牡丹,明日就会是芍药。不过是对玩物的喜爱罢了。哪有什么真心呢。
而那时,她早已成了他的支柱,离了她,他就得去掉半条命。她们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企及她在他心中的分量的。
谁又会为了一朵漂亮的花儿,而去折了自己的命呢。
长孙珪坐了好一会子,净房都跑了两回,最后还是楚小旭哭闹起来,她才总算起身告辞。出了瑶华宫,她吩咐了侍女盯着动静,便直奔自己的住处,梳洗打扮,预备拿捏好时机,既不早又不晚地过去,才能显得她是真的不知情,是真的偶遇。
范雪瑶送了她,便到榻上躺着歇息。坐了良久,她腰背都挺的有些酸了。
画屏坐在下边给她捶背捏肩,活络经脉,舒服的她闭着眼睛险些真睡过去。到了晌午,楚楠便下了朝会回来了,打了个照面,便去里头换了身衣裳鞋袜。
膳房把午膳送了来,上了两桌鱼肉果菜,一桌子暖锅。
范雪瑶瞧了瞧,几个黄铜汤锅,满桌子的薄肉片,俱是被酒酱椒料浸着的,看不出什么肉来。后来侍膳宫女一介绍,方才知晓都是些诸如野兔雉鸡,野鹿狍子一类的野味儿。炭火一旺,鸡汤和鲜菇汤便浓香扑鼻。这鸡汤也不是寻常鸡汤,而是飞龙熬成的清汤,清澈见底,鲜美异常。
“哦,今日吃暖锅啊。”楚楠换好了衣裳,还未走到面前便闻到了香气。
范雪瑶一边挟菜往锅里烫,一边道:“这兔肉肥嫩的很,烫着吃再好不过了,快来尝尝。”将烫熟的一片色如云霞般的兔肉往酱碟里蘸了点调料,放到他的碗中,示意他品尝。
楚楠坐下,挟起来便直接送入口中,果然滋味鲜美。
桌上十来盘肉片,范雪瑶各自尝了尝,觉得还是飞龙肉最为柔嫩鲜美,于是唯飞龙肉吃的最快。
楚楠正挟了一筷子香菇吃着,见她盘中片成飞凤状的飞龙肉只剩一只光秃秃的脑袋了,示意宫女把他桌上的那盘动了几筷子的飞龙肉摆到她那边去,笑着说:“你还是不爱吃禽畜的头首。”
两年相处下来,他渐渐发觉了她这个特点。她从来不吃动物的头首,任是如何烹制,再美味也是碰也不碰。莫说鸡鸭牛羊一类的禽畜了,便是鱼头她也是不吃的。
“总觉得头首吃起来怪怪的,怕的很。”范雪瑶眨眨眼,把楚楠的那份飞龙肉挟了两片丢进锅里。楚楠微不可察地嘴角上扬了一点。
可别忽视了这些小细节,有时候冠冕堂皇的话说的再多,细微之处不注意,一样盘算落空。
楚楠是皇帝,甜言蜜语得说的恰到好处,多了会逐渐减轻分量,日后关键时刻自然掉链子。好钢得用到刀刃上。那么平时维系热络的情感,使之不降温,还日渐升温,则要体现在这些小细节上了。
哪怕楚楠给予的东西只是一根针,她都会表现适当,该感到欢喜,还是该平静坦然,她早已熟稔于这些细微的地方。如何打动人心这门学问,她已是个中好手。
“你娘家是不是今日来人?”吃了两口饭,楚楠忽然开口问道,手里筷子上挟着一片蘑菇都忘了吃。
范雪瑶眨眨眼,似乎有点没回过神,好一会儿才眼眸微微的睁大,眼睛亮亮的,双颊红红的,很高兴他会问到这些事的样子。
“有些日子没见了,有些想的慌。明日是我兄长的生辰,娘亲便递了牌子,近日上来一聚。我欲与娘亲叙些家常,一同赐下些金银彩缎,算是给大哥庆祝了。”
范雪瑶笑容里有几分女儿的撒娇气,叫楚楠看了心软得不得了。怜惜她整日待在一隅之地,难以得见亲人。
“既是要来,怎的不叫早些来。也能赐些酒菜,叫你们母女好生叙叙情谊。”他如此宠爱她,她又有旭儿,底气当是十足的了。本该更加随心所欲些的,然而她却这么谨小慎微的,他难免就会想,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是不是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有哪里不大顺心,才叫她这般缩手缩脚。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不小心日夜颠倒了,得调整作息。上次起药疹就是因为长期日夜颠倒导致内分泌紊乱,大姨妈迟了一个月,引起忧郁烦闷,总是不安,睡不着,还没食欲(我这么贪吃的人居然有一天不想吃东西!),所以吃中药疏肝解郁,结果过敏了。当时差点以为是要抑郁症,症状太像了。
我是怕了,那阵子情绪实在太低落,干什么都没劲,感觉人生一点希望都没有,天天哭。所以我得把作息改过来。
大家也接受我这个前车之鉴吧,千万别学我。大姨妈这玩意善待她一下。真的。疏肝解郁的中药巨难喝,会吐的。而且光是喝药,和后来看药疹,就花了几百大洋。人还受罪。
其实日常作息健康,比吃什么药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