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吃鬼, 你看他们不都还活着么?”竹宁的解释有些苍白无力。
病房中的三鬼一聻继续哀嚎。
竹宁:“别喊了,你们当中有人能用鬼的形态解阵吗?”
厉鬼们抖得更厉害,惊恐哭道:“大人我们真不、不会!”
竹宁:“那杀人取脏,究竟是谁在主使?”
厉鬼们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不管不顾使劲摇头抵赖:“大人, 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杀人取脏,我们今天就是路过, 从来没杀过人, 真的从来没杀过人……”
就在竹宁轻叹了一声, 决定和这些新鲜出炉的厉鬼和聻, 好好讲讲道理的时候。
病房里突然进来一个老头。
准确的说是穿墙进来了一个老头, 他脸上带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请问这里有人么?”
屋中几只厉鬼一懵, 竹宁举手示意:“我是人。”
而后, 那老头也懵了。
老头看了一眼柜子后面躲着的四个大老爷们,再看看病床上的年轻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开口问道:
“这个医院里有没有医生管病人?我今天脑部手术,风险还挺大的……打了麻药后, 也不知道那手术做没做,醒来去找医生,结果他们都不理我,您说说这像话么。我下楼就看到这里有灯,就过来问问。”
竹宁迅速进入工作状态,露出职业性的关怀微笑:“老人家, 这样不能怪医护人员,他们不是不理您,是看不到鬼,很遗憾您的脑部手术没有成功。不过,我是地府的阳间鬼差,稍后会把您送到地府。”
老人怔忡了几分钟,也就想开了,有些新奇地看向竹宁:“原来医院里都有鬼差常驻,这倒是方便了,您是伪装成病人多久了?”
竹宁:“……我真的病了,□□中毒,现在正在隔离。”
老人又是一阵唏嘘,感叹地府鬼差都得带病上岗,末了老人走向柜子,似乎想和柜子后面的几个鬼魂搭讪。
“哎,你们几个小伙子这么年轻就去世,你说这命啊,还真是说不准……因为什么故去的?”
三个厉鬼和邹惊骅闻言,敢怒不敢言地看向身为鬼差的竹宁。
我们是眼前这位鬼差一个喷嚏喷死的,你敢信?
时间倒回20分钟前。
北市某处,地牢中的血池中,被黑气环绕的脏器和脑脊脉管令人作呕地缓缓蠕动着,血池边一个瘦高老者,目光贪婪而痴迷地看着池中之物,喃喃自语:
“宝贝……你们长在那些蝼蚁身上,不过是块废肉,他们整条性命都一文不名,死了也无人关注,没人能认识你们的真正价值!心、肝、脾、肺、肾、脑、髓、骨、脉、胆,多少人千金难求。”
旁边一位弟子上前:“师父,文家老爷子已经快不行了,他现在愿意用整个文家换长生体。另外,昌家想求取一对肾脏。”
老者轻蔑地哼了一声:“文家那点家业和底蕴,也想从术士手中获得长生之体,痴心妄想!不过,文老头要是怕死到想拿整个文家来换,给他个半身多活几十载也无妨。但这样,这些宝贝就又不够了。”
旁边的弟子上前半步:“师父,也不知我们的纸扎车究竟露了什么马脚,不仅普通人的警局在查,就连特调处也苍蝇似的追着不放。”
老者眼中划过孤傲和不屑,冷哼一声:“那所谓的特调处,不过是群没入门的多事者,被普通人的法律道德条条框框束缚得古板迂腐,又没有传承,怎能与我们术士宗族相比?”
旁边之人躬身:“师父所言极是,据说就连特调处总部的调查员,还在读《术法基础》和《阴阳诀》,我们的子弟十岁前就必须倒背如流。”
老者用巾帕擦拭了手上的血迹,离开血池向外踱步,缓缓走到放着名牌的屋舍,看着邹惊骅碎裂成粉末的命牌,怒气横生道:“邹惊骅这个蠢货,白学了二十年术法,竟然被特调处的调查员给杀了。”
旁边的弟子连忙说道:“师父,邹惊骅只不过是个旁系弟子,术法不精根本比不上您亲传弟子的万一,和二公子、三公子和四公子更是云泥之别。”
眼看老者脸色稍霁,这弟子再接再厉地上前半步,恭恭敬敬指着格柜最上方的三枚命牌。
“二公子、三公子和四公子亲自出马,以真身前去,定能把那个会解傀儡术的调查员挫骨扬灰……”
啪!!!!
在二人的注视下,三位公子的高高在上的命牌应声而碎,碎末崩得到处都是……
一时间,那弟子吓得手都没收,维持着指命牌的姿势彻底僵在了原地。
老者惊得目眦欲裂,高呼着扑了过去:“我儿!!!!”
那弟子被老者撞到了一遍,胆裂魂飞地哭嚎辩解:“师父,不是我干的,我就指了一下,根本没碰到……没碰到!”
竹宁这边并不知道他一个喷嚏,造成了怎样的动荡,他现在正在发愁病房中的空间问题。
现在,病房里有一个活人,四具尸体,四只鬼,一只聻,显得格外拥挤。
老人还想出门最后在阳间遛个弯,结果被病房外的禁制弹了回来:“怎么还出不去了?”
竹宁刚想解释,就听到外面叽叽喳喳逛过来一群“人”。
“第二附属医院还是三甲医院呢,怎么急诊科的医生一个个都不搭理人,叫他们还当做没听见。”
“我们车祸伤得挺重的,还要自己爬起来找大夫,真是的。”
“哎,刚才脑病科的老爷子过来找大夫,找着了么,怎么不回来了?”
“这间亮着灯,老爷子在里面,大家快过来看,快来!”
竹宁还没来得及向门外喊,十几个寻找医生的“病人”呼啦一下全都飘了进来,瞬间就在这十平米的小房间内,挤成了鼓鼓囊囊的一堆果冻。
眼看这些阴气极弱的刚死新鬼,有被挤散架的风险,竹宁情急之下,对着这群半透明的鬼魂呼呼呼——
终于把他们吹稳固了之后,竹宁再一看……
小小的病房里,多了十多个厉鬼!
这阵容,都快赶上之前罗淦攻打阎王殿的军队了。
四具尸体仍旧横在地上,而邹惊骅和术士三兄弟,已经被彻底挤在柜子后面出不来了,他们对于这些普通人鬼魂的存在,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术士死后,鬼魂要比普通人强大很多,如怨气深重往往能在几天之内从新鬼变为老鬼,甚至在数月之内进化成恶鬼。
但这些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普通人,被竹宁几口气就吹成了厉鬼,十几只厉鬼阴气浓郁得成了实体,整个病房就像是早高峰时的地铁,里面的鬼全挤成了饼。
三鬼一聻差点没被柜子压碎,气得七窍生烟。
就只有脑病科去世的老头最忙叨:“大家不要挤,其实我们都已经死了,也不怪人家医生看不见咱,再等一等,这个带病当差的鬼差小伙子,就能把我们送到地府去!”
半小时前,二附院附近路段超载大货车侧翻,砸了一辆大巴车,大多数伤者送过来就已经不行了,这急诊科才有这么多的新魂。
“什么,我已经死了?”
“可不是么刘大姐,咱们没死怎么能穿门进来?”
“那个天杀的司机超载?”
人的性格不同,对死亡的接受度也不一,有的恍然大悟,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将信将疑……而后这小规模骚动,在众鬼发现大货车司机的鬼魂也在屋中后,彻底变成了爆炸式大混乱!
竹宁被挤得抱膝坐到了柜顶上,不太有存在感地温声劝说:“地府会审判一切罪责,大家别激动,那位女士,请把司机师傅的胳膊安回去。”
而地府之中,章昱谨终于一路小跑着冲过了黄泉路,绕过了重重宫殿,向着无常殿狂奔而去。
原本寂寥无人的无常殿,此刻却是被几十天兵团团围住,殿中黑无常冰冷的声音传来:“罗淦打下了阎王殿,天庭都要乐疯了?可算捉住了地府的错处,抄家之后连本尊手下的阳间鬼差都要管?”
两个天将立在殿中,其中一位瘦高天将忍不住开口:“这半月,我们可什么都没从无常殿抄出来,大人你这一根香火都没有的家底,再抄上三年五载也没损失。不像阎王殿,每多搜一回,就多折进去几箱银钱,无常殿里再搜几百遍,也是一个铜板都无,大人你何乐而不为……”
在黑无常阴恻恻的目光下,这个天兵猛然闭嘴。
另一个天将则要严肃得多,他拢了拢袖袍朗声道:“让活人渡送阴鬼,这本就不合法理,那些凡人避鬼还来不及,又怎能渡鬼?”
正在这时,一路狂奔的章昱谨突然破门而入:“无常大人,小竹他有危险!!!”
章昱谨毕竟是□□凡胎,在看到殿中的天兵后,冷汗唰的就下来了,但还是强撑着飞速说出了竹宁的危险处境:
“大人,北市今日出现了一拨穷凶极恶的术士,不仅连杀几十人挖脑取髓,昨夜还想将目击者和调查员杀人灭口。如今他们将整个医院用阵法隔绝,要置小竹于死地。
“小竹入职不到一个月,才刚刚毕业,又中了剧毒,再晚一些恐怕……”章昱谨硬着头皮恳求:“还请大人看在小竹尽心尽力为地府当差的情分上,救、救他一命!”
这番话正中那威严天将的下怀,他皱眉道:“你看,设立阳间鬼差纯粹胡闹,这阳间鬼差遇上术士都活不了命,遇上恶鬼岂不是更糟?”
黑无常无暇顾及那天将,径自拎着章昱谨转身消失,救绒球去了。
而那威严天将不肯放过这把柄:“本将倒要看看,那能被凡间术士杀死的鬼差,究竟是何模样。”
说罢,也跟了上去。
几秒钟后,两个天将从病房的地板冒出,而后被十几个厉鬼踩成了饼。
竹宁早在一秒前用余光发现了门外的黑无常,连忙恪尽职守的工作起来,手持鬼差令维持着秩序:
“大家别挤,再等一等就能去地府……地板上是什么东西?别踩,别踩,刘大妈麻烦您抬一下脚。对,大家劳驾都抬抬脚,看一下地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