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秘书刚离开沙滩, 两个侍应生就走了过去。
他们手里端着托盘, 看了看海边空无一人的藤床, 又看了看别墅门口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下午好, 先生们, 请问沈小姐在吗?”
“这是沈小姐点的酒水和点心。”
褚沉将手指比在唇边, 轻声道:“她睡了, 东西放下吧。”
褚海文看了一眼托盘上的东西,一瓶苏格兰威士忌,点心却不是黑巧或坚果, 也不是烟熏三文鱼、苹果酥这种常见的搭配, 竟是某种油腻的街头小吃——肉汁奶酪薯条。
酥脆的薯条, 铺满新鲜的软奶酪,滚烫的肉汁浇了整层。
说不上美观, 更谈不上精细,满满的都是热量。
褚海文目光一顿, 很难将这些东西和沈谧联系起来。
“这是她点的?看上去可不像她的口味。”
褚沉不咸不淡地道:“你不知道女人的口味说变就变吗?”
“也是。”
褚海文挑挑眉,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儿子,“反倒男人的口味坚若磐石,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褚沉微眯起了眼睛,“爸爸是在说自己?”
褚海文淡淡一笑, “你是我儿子,说不定我们一样。”
褚沉蹙眉,目光闪烁。
侍应生将酒和点心放在藤床边。
褚海文倒了两杯, 一杯给儿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喝酒是什么时候吗?”
褚沉看了酒杯一眼,淡道:“不记得了。”
褚海文不以为意,“我记得。”
褚沉心不在焉,“什么时候?”
褚海文晃了晃酒杯,“有十年了。”
“在纽约?”
“嗯,你说你喜欢的女孩和别人订婚了。”
褚海文说得轻描淡写,脑海里却印象深刻,始终记得那个晚上,喝了他很多藏酒,抱着他哭的少年,像是遇到了天塌了那样大的打击,再找不出半点桀骜不驯的影子。
混世魔王般的儿子居然哭了。
褚海文感到难以置信。
他那时也很年轻,年轻到完全不懂怎么做爸爸,被儿子抱住的时候,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也不懂怎么安慰,自己长那么大也没被人正经安慰过,连依葫芦画瓢都不行。
褚海文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陪着儿子喝酒了。
那时的褚沉才十四五岁。
大约是混血儿的缘故,发育很早,来纽约不到一年,就长高一个头。
如果忽略那张英俊却青涩的面庞,看上去完全是个大人。
而不是单纯得会为女孩哭的小家伙。
褚沉被他一提醒,也想了起来,眸中闪动着一些难以形容的思绪。
“如果不是那晚被你灌醉,第二天我肯定会去现场捣乱。”
褚海文牵着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幸好你没去,沈老太太那么疼孙女,你要是捣乱,她对你的印象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好。”
褚沉一愣,“你已经知道了?”
褚海文神色如常,抿了口酒,“知道你当年喜欢,却没追上的那个女孩,就是沈谧?”
褚沉仰头将酒喝光,冷硬地纠正:“我现在也喜欢,而且已经追上了。”
褚海文看向了别墅的方向,“是吗?”
这样的反问,简直是赤.裸.裸的示威。
褚沉感觉一股怒意直冲脑门儿,看着他爸身边那束红得刺眼的玫瑰,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表白失败之后,在电梯里偶遇过陆昀。
那个自称沈谧未婚夫的男人,捧着同样的玫瑰,蠢笨又聒噪,向他说着自己多幸运,多幸福。
什么都没做,喜欢的女孩就成了他的未婚妻,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好了。
褚沉有种掐死他的冲动。
否则无法缓解心脏的难受。
这个世界糟糕透了。
为了喜欢的女孩,褚沉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结果神明却宠爱懒惰愚笨的那一个!
看不见优秀的他,将最美好的果实留给不劳而获的人,神的眼睛是瞎了吗?
褚沉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孩,有一百种方法将人抢回来,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
褚沉深深换了一口气,冷静地看向了对面的男人,“爸爸,你只是因为老爷子的安排才和她相亲,如果你想结婚早结了,既然结婚对你来说是苦差事,联姻不如由我来代劳。”
褚海文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不觉地,褚沉早已脱离了少年人的样子,不仅是容貌五官,还有气场和城府。
不再是那个单纯莽撞的男孩,面对情敌只有热血和稚嫩的手段,而是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懂得如何去争夺,如何去谈判,甚至是使心机。
褚海文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沈小姐愿意你来代劳?”
褚沉显然做好了各种准备,面不改色:“如果不是爷爷横插一杠子,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褚海文听出语病,“你刚才不是说你已经追上了吗?”
褚沉嘴张了又合,就像被人按住了七寸。
褚海文见惯了儿子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样子,唯二见他丢丑,竟然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心中有些五味陈杂,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心疼。
褚海文拍了拍儿子的手臂,“放心,我没有要和你抢的意思。”
褚沉还从没被这样小看过,梗着脖子犟道:“笑话,要抢的人多了去了,我还怕多你一个?”
褚海文看着他脸上难得流露的少年意气,一阵好笑。
“我和沈小姐只是朋友,并没有进一步发展,度假前,她就和我说过了,觉得我们不合适。”
褚沉怔了怔,“她自己和你说的?”
褚海文点点头,“是的。”
褚沉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笑容比此刻午后的阳光更加灿烂。
“我就知道,她怎么可能选你不选我!”
褚海文哭笑不得,忍不住戳穿他的美梦。
“她也没说选你,人家花名册上那么多青年才俊,怎么见得是你笑到最后?”
褚沉整个人都轻松了,愉悦得快飘起来,哪里听得进去那些。
他只知道,沈谧和他爸什么都没有,还和他爸说不合适,天平的两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即使如此,褚沉依然介意着这几天被泼到脸上的“狗粮”。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一起来,演得这么逼真,不早告诉我……”
褚海文看着忽然变傻的儿子,有些无奈。
“你说呢?”
“是怕影响爷爷和沈奶奶度假的心情,想结束后再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幸亏你没做出什么冲动的事,现在他们可受不了这个刺激。”
“我知道,等回去后,我再找机会解释。”
“嗯,追女孩子耐心点,别逼太紧,否则会适得其反。”
褚海文难得苦口婆心,尽一次当爸爸的责任,结果儿子还不领情。
褚沉信心满满,“我不会失败第二次。”
接下来的几天,褚圳肉眼可见的感觉到,他弟弟老七的心情特别好,好到眼睛里有光。
尤其是看他未来“小婶婶”的时候,简直能闪瞎狗眼。
褚圳实在想不明白,老爷子的注意力在老太太身上就算了,怎么小叔叔也没看出猫腻?
这简直不科学……
孙秘书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五少,五少?”
褚圳这才回过神来,“哦,你继续说。”
孙秘书接着道:“也没什么,老爷子不是看褚总和沈理事还没下文嘛,心里着急呢。这不,一周度假都度完了,又延长两天,专门给他们安排了无人小岛的浪漫一夜……”
“什么无人小岛?”
褚圳还没开口问呢,身后就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他一回头,不是老七是谁。
孙秘书没想到七少也有兴趣,“就是附近海域有那种特别小的小岛,有一处很漂亮很浪漫,沙滩是粉红色的,到了晚上,还能看到闪光的水生生物,再扎个帐篷,情侣特别有气氛。”
他边说边翻开宣传画册,每一幅都充满了粉红色的气息。
啧啧感叹:“怎么样,浪漫吧?”
褚沉双手插兜,看似漫不经心,“什么时候?”
孙秘书笑着说:“当然是今晚了,跨年夜嘛。”
比起孙秘书的毫不设防,褚圳早就警铃大作,等孙秘书一走,立马就拉住了弟弟的手臂。
“你可千万别乱来,那可是无人岛,你要做点什么,到时候躲都没法躲!”
褚沉瞥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躲?”
褚圳瞪大了眼睛,却压低了声音,“你有点奸夫的自觉好不好,偷情太嚣张会出事的。”
“你闭嘴。”
褚沉对他的想象力无语了,可是“浪漫一夜”就是今晚,他现在顾不上别的,得早做准备。
“回头和你解释,我有事要忙,先走了。”
“喂!”
褚圳大喊一声,也没能拦住弟弟离去的身影,反倒撞上了小叔叔。
褚海文随口问道:“老七这么匆匆忙忙的,干什么去?”
“呃,不知道。”
“哦,孙秘书呢?”
“啊,也不知道!”
“刚刚还在呢……”
褚海文有些奇怪地看了老五一眼。
褚圳心里别提多紧张了,比奸夫本人还心虚,根本不敢正面说话,生怕祸从口出。
“小叔叔,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
沈谧的度假安排得非常悠闲,多半时间都在日光浴。
阳光有种让人上瘾的魔力,温暖的将人包围,从肌肤渗入血管,无处不在,又恰到好处。
不知不觉就过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
舒薇一大早就弹了小姨的视频,一边预祝新年快乐,一边撒娇要明年的礼物。
沈谧莞尔,“你妈妈让我送个优质好男人给你当礼物。”
舒薇听后大呼受不了,“天哪,哪有那么多优质好男人啊。”
“还是有的。”
“是是是,当然有,就像咱们大褚总吧,极品好男人,比我想的还好,居然不声不响拿出一千万美金帮小姨公关,这男友力简直了,以后结婚还了得……”
沈谧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那一千万和大褚总没关系。”
舒薇倒抽了口气,“背后不是大褚总吗?”
“不是。”
“那是谁,难道还有第二个人?”
舒薇完全不敢想象,“那可是一千万啊,美金,我的妈,给我一千万我这辈子不结婚了!”
视频里顿时传来舒妈妈的喝骂:“你敢!钱能买真爱吗!”
舒薇龇牙咧嘴地躲了躲,低声吐槽:“真爱还不一定乐意花钱呢!”
沈谧被逗笑了,不过话虽直白,道理却不全错。
她是个极端务实的人,习惯用理性思考。
撕开所有的外衣,即使是真爱,也可以计量,有些真爱重一些,有些真爱轻一些。
物质是最常见的一个砝码。
却不是唯一的砝码。
舒妈妈将女儿好一通教育,然后挤进了视频框里,“谧谧,你这次度假顺不顺利?”
沈谧笑着点头,“还不错。”
舒妈妈听着也很高兴,“我看你精神也好得很,玩得开心吧,和褚总发展得怎么样?”
沈谧摇了摇头,淡然道:“这些等我回来再说吧。”
舒妈妈直觉不妙,忍不住提醒:“谧谧,好姻缘总是有点波折的,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吗,我找大师给你算过的,你要三婚才会找到命中注定那个人,好事多磨,耐心点呀。”
沈谧笑了,安抚道:“好,我知道了。”
舒妈妈还不放心,“还有哦,我先前测的‘褚’字,大师说好得很,跟你最有缘……”
舒薇受不了地将妈妈推开,“小姨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别勉强,哪有那么巧的事,我都怀疑她是知道你要和褚家联姻,提前预备着的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怒吼,“胡说,世上又不止一个姓褚的!”
沈谧有些好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姓褚的。
从头到脚都让人难以忽略,是那种举手投足,就能把自己刻进别人记忆里的人。
即使是沈谧这样记性不好的人,也因他一次次的打破常规,被强行挫下了痕迹。
英俊的,招摇的,连气息都是辛辣的木质调。
不过,沈谧此时闻到的,却是肉和奶的香味,浓郁扑鼻,令人食欲大增,胃口大开。
舒薇正要挂断视频,就看到了屏幕里小姨的早餐,炸披萨饼,肉汁奶酪薯条。
“我的天,别告诉我这些是你自己吃的?”
沈谧若无其事地吃了一口,姿态优雅,哪怕食材半点不精致。
“有什么问题?”
“你坚持的健康饮食呢!”
“肉蛋奶是人体所不可或缺的营养来源。”
“可你之前明明……”
“之前没吃到合口味的。”
沈谧回答得简单有力,舒薇完全无言以对,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那比明星还严格的体重计划呢?”
沈谧举重若轻,“多运动。”
舒薇服了,又有一丝欣慰:“咱们家小姨总算意识到美食的力量,开始食人间烟火了。”
这些人间烟火为沈谧养足了精神,在最后一天出海钓鱼。
她并不会钓鱼,更别说海钓了,可是老人殷切安排的活动,也不好拒绝,于是上了帆船。
这里的海上钓鱼十分简单,鱼的密度很高,都不需要老师教,船员们示范一下,就能学会。
沈谧将小虾仁挂勾上,再挂个铅陀,放到海里就行。
既不需要铃铛,也不需要报警器。
只要感觉到鱼竿有拉力了就提竿,没一会儿就会有鱼上来。
沈谧玩得颇轻松,连上饵都不用自己动手。
拉杆收完线,船员就过去挂饵了,哪怕她想过去,也被船员们拦住,“沈小姐,太危险了。”
沈谧失笑,“挂个饵而已,能有多危险?”
船员却连连摇头,坚持道:“褚先生说了,您怕水,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沈谧一愣。
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怕水,最多是……不喜欢水而已。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连她不喜欢水都察觉不到。
“年轻的那个褚先生?”
“是啊。”
沈谧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海上的天气很难预料,刚扬帆时,风和日丽,钓了一阵鱼后,就开始狂风大作。
沈谧没一会儿就晕船了,胃里翻江倒海,即使吃了晕船药也不太舒服。
更糟糕的是,雷声暴雨,乌云布满天空,狂风吹起巨浪,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帆船。
水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
看似毫无威胁,却在大自然的力量加持下,爆发着惊人的威力。
沈谧被风浪泼得浑身湿透,在船员的护送下进了舱房。
一路走着之字步伐,踉踉跄跄。
幸好船长经验丰富,这里又是近海域,几经波折,终于躲开了风暴的中心,成功抢滩上岸。
等下了船,沈谧才发觉这里不是出发的口岸。
甚至不像之前度假的主岛,连沙滩的颜色都变深了,成了一片粉红。
沈谧询问,“这是哪儿?”
附近的工作人员都围了上来,一阵叽里咕噜的解释,英文夹杂着不少本地语言。
沈谧大概了解这是附近的一个无人小岛,还没来得及问更多,就看到岸边又驶来一艘救援船。
“怎么回事,海上有人遇到麻烦了吗?”
“听说是褚先生……”
沈谧擦头发的手顿住,“哪个褚先生?”
船员忙道:“年轻的褚先生。”
沈谧心头一紧,“他怎么了?”
船员皱着眉,“褚先生在岛上布置晚餐和帐篷,因为迟迟没联系上我们的船,又听说突发风暴,担心我们在海上有危险,就联系了搜救队过去,他自己也跟着去了。现在风暴更大,那边的船好像失联了……”
话音未落,沈谧手里的毛巾已掉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褚老爷子:儿砸,我这个助攻牛逼吧?
褚七少:谢谢爷爷。
褚老爷子:???
哈哈哈哈,七少总算解决了一座大山,还是会有浪漫一夜的。
不用担心虐,除了虐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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