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 落在雪白的大地上, 矮人穿着厚重的衣服, 顺着梯子爬到屋顶铲雪,难得不下大雪的天气, 屋顶的雪再不清理就要压垮屋子了,两个地精在下面扶着梯子。
“你小心点!”地精再下面喊。
矮人不是第一次干这个工作了, 他手脚迅速,屋顶的积雪很快被推扫下来,有了落脚点之后, 他就站在屋顶把积雪推下去, 这些雪还要被运走, 不能让积雪围在屋子旁边。
如果不是因为盐得之不易,池晏还想用盐撒在路上化雪。
可惜现在什么都贵, 叫价也越来越高。
原本物价还算正常,现在物价飞涨,什么都在涨,唯一没涨的大约就是奴隶的价格了, 卖不上价,一捧豆料就能换到一个正直壮年,没有严重疾病的奴隶。
今天的雪太大了,附近连强盗的影子都看不到,安全是安全,但得知外界消息的途径也没有了。
池晏坐在壁炉前烤火,手里捧着一个刚烤好的卡坨, 跟管家聊天。
班尼迪克大约是因为心里害怕,每天都蹭到池晏身边,不过即便这样也没放弃自己画画的爱好,虽然少了些颜料,但总还有几个以前不常用的颜料可以用。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水平不仅没有提升,还变得更丑了,并且每次画了画还要让池晏品鉴。
“你看,我给你画的肖像画。”班尼迪克把自己的画作晾干后递到池晏眼前。
池晏被这个脸上有两坨蓝色腮红的“肖像画”吓住了,他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好看,并且班尼迪克这个人听不懂暗示,池晏很是冷血无情地说:“难看。”
班尼迪克:“明明很好看!”
池晏面无表情:“你眼神有问题,吃不吃卡坨?”
班尼迪克:“……吃。”
于是变成了三个人在壁炉跟前烤火聊天。
班尼迪克:“克莱斯特去哪儿了?我好些天没看见他了。”
池晏打了个哈欠:“我让他出去办点事,估计再过一个月他就回来了。”
班尼迪克被池晏的狠心惊呆了,这样的天气都能把自己的情人派出去。
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自己以前竟然没有发现!
池晏看这班尼迪克瞪大的双眼:“怎么了?”
班尼迪克连忙摇头:“没什么!”
看来他以后在池晏面前要更加小心,免得哪天惹池晏生气,池晏也把他派出去。
池晏也发现班尼迪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变得像个乖巧的小宝宝,也不往他身边凑了,偶尔跟他遇见,连头都不抬,老实极了。
虽然池晏不太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他也就懒得问了。
长久的冬天终于有了离开的迹象,温度开始慢慢上涨,种下的卡坨也终于迎来了收获,距离克莱斯特离开也已经过了接近三个多月的时间,掐指算一算,克莱斯特估计这段时间就能回来,池晏不在意克莱斯特这次会蜕变成什么样子,只要看起来还是个人就行,他也没有太高的要求。
雪化的时候最冷,街道上全都是水,这里又没有排水系统,路面稀稀汤汤,鞋子踩进去很快就会被打湿。
室内种出来的卡坨跟田地里收获的没什么区别,可能是因为这里土壤肥力更好的缘故,倒是比庄园里种的卡坨个头更大,味道也更甜,人们在室内忙碌的将卡坨蒸得半熟以后磨成粉,所有的卡坨全部磨成粉,卡坨这种神奇的作物,一片土地只要种过一次,哪怕把地翻干净也会再次冒出来。
池晏一直都挺好奇的,就凭卡坨这个特性,为什么直到现在为止,池晏都没从其他地方看到卡坨的存在。
是像织布等技术一样被圣院垄断了,还是卡坨真的从未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内?
迟钝的池晏觉得等克莱斯特回来以后问问他。
克莱斯特把卡坨带过来这么久,池晏都没有仔细问过。
然而好不容易雪化了,眼看着春天就要来临,池晏的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意,去年跟今年很像,冬天也冷,并且春天维持的时间很短,像是被人拖动了进度条,瞬间就到了夏季。
雪化后没多久,克莱斯特还没回来,道路刚通,就有一批商人来到这里,他们人数不少,加上随从和奴隶,大约在千人上下,算是一个声势浩大的大商队了,并且还赶着牛车,牛身后拉着的板车上全是沉甸甸的货物。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有一大在这个时代看来非常漂亮的络腮胡,他还把胡子编成了小辫,是个风格与众不同的体面人。
中年人叫亚希伯恩,他出手阔绰,十分健谈,人缘也好——分不清是因为性格导致的人缘好,还是因为他的身价。
在西北这边,亚希伯恩是最有财力的商人,这次集结商队出来,也是他的主意,他振臂一呼,其他商人纷纷响应,组成了这支庞大的队伍,连带出来的奴隶,都比其他地方的奴隶更强壮。
“这个城我记得去年和前年就没多少人了。”商人们依旧穿着厚衣服,他们的车队停在这座城跟前。
亚希伯恩呼出一口热气:“已经来了,难道还要绕走吗?进去看看吧。”
商人们消息精通,倒也知道这座城有了领主,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靠近。
商人们毕竟只是图财,不是亡命之徒。
商队不想惹事,他们这么多人,不经通报就进去,到时候两方起了冲突,那就不好了,对方再怎么说也是领主,商人们不想得罪掌权的人,得先派人去通报,得到许可以后他们才会进城。
池晏考虑了一会儿,反正卡坨收获之后还没长出来,城里也没什么需要瞒着的东西,就对卡迪说:“让他们进来吧,动静小一些,别扰民。”
这座城几乎什么都没有,唯一值钱的就是铁矿,可池晏不准备拿铁矿去换东西。
谁知道到时候打出来的武器,刀尖会不会冲着自己?
商队在得到许可以后进了城,干旱之前,这座城还是一座人声鼎沸的大城,每天街道上来往的全是人,商人也多,是这附近少见的大城,每天都会有无数商人涌进来贩卖货物,现在这里就像一座死城,城边根本看不到几个人。
亚希伯恩的马车在最后方,小商人们则在前面,亚希伯恩掀开帘子,终于在街道上看到了几个人。
不过这些多数都不是人族,地精和矮人居多,他们娇小的身体特别显眼。
随从都觉得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么这里全是奴隶?”
亚希伯恩:“应该是领主带来的。”
随从:“估计他们也没什么好动力。”
他也知道这里的新领主是从小地方出来的,能有什么财力?换得到什么东西?
这里的人显然也没什么财力。
要不是途经这里,他们是不会来的。
亚希伯恩:“现在各地情况都不好。”
他们一路走来,触目惊心,商人们都已经麻木了,只想着早点把这些货物脱手,接下来的两年就只屯粮,不出来了。
他们的商队很快到了原本的集市区,这里倒是被打扫的很干净,既没有污水也没有粪便,更没有异味,商人们正要把马和牛找地方拴起来,就见一群人快步跑了过来,这群高矮不一,种族不同,但都穿着整齐的麻衣,有的还戴着帽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奴隶或者平民!
现在有几个奴隶平民能穿的这么体面?
刚刚坐在车里看不清楚,现在看清了,亚希伯恩都吓了一跳。
那群人的领头人是个绿皮的地精,脸上还有一道疤,看起来很年轻,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沉稳。
大河刚刚被卡迪找到,让他临时负责商队的安排工作,大河被赶鸭子上架,好在他以前积累了不少经验,没有手忙脚乱。
“这里的领主就让奴隶来安排我们?”随从气笑了。
商人们的脸色也不好,就算领主要打他们的脸,这个方法也太欺负人了。
随从的声音很大,大河听见之后也不生气,反而朝前走了两步,提高嗓门喊道:“我不是奴隶。”
他已经是自由身了!
只是商人们不信,除开人族以外的其他种族,不是奴隶就是底层人,别说出来做事,就是去当苦力都没人要。
大河:“马和牛不能拴在集市里,会有粪,货物的摆放区域也有要求,大人只是让我来告诉你们这些。”
商人们义愤填膺,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并且也觉得这里的领主居心不良——要牵走他们的马和牛,马跟牛可比一些货物都值钱!要是牵走了不还给他们,他们能怎么办?
亚希伯恩走到大河面前,他低头看着这个地精小伙子,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亚希伯恩确认自己见过这个地精,而他打过交道的地精只有一个,就是那个曾经被迪夫害的血本无归,甚至被圣院通缉后失踪的地精商人。
亚希伯恩跟迪夫关系不错,两人经常会相约聚会,在聚会上,亚希伯恩见到了这个被众人奚落排挤的小地精,这个地精像是个拿来被人取乐的玩意,没人会真的把他看在眼里。
亚希伯恩眯着眼睛,觉得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我在迪夫的聚会上见过你。”
大河也没有隐瞒,他微笑着说:“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个不成熟的地精。”
亚希伯恩:“你知道迪夫死了吗?”
大河:“知道。”
大河面无表情,似乎不是一个他认识的人死了,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亚希伯恩没有再问,大河当时被迪夫害的那么惨,现在能有一条命在,估计全靠这里的领主,更何况他和迪夫的关系好也是建立在互利互惠的前提下,既然迪夫已经死了,他也没有过要去探寻迪夫死亡的真相。
“货物的摆放区域可以你来决定。”亚希伯恩笑了笑,他姿态倨傲,哪怕在子爵面前他都很少卑躬屈膝,更何况是在这个只有这么点人的城里,“不过马和牛你们不能牵走。”
大河也不坚持:“你们可以自己让随从和奴隶看管,地方就在旁边的空地上,里面还有草料和豆料,不过不需要我们管,那马和牛的粪便你们就要自己收拾,来的时候什么样,离开的时候就得什么样。”
大河现在脾气好得要命,让人觉得打了他的左脸,他就会右脸又伸过去让人打。
只是他脾气越好,别人就越觉得他软弱可欺。
亚希伯恩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几个小商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领主不欢迎我们?”
“既然想赶我们走,直说就行了,让一个地精来安排我们,有这样侮辱人的吗?”
“虽然我们不是贵族,但也是有尊严的人。”
尤其是现在他们人多,底气十足,并不把这个废城的领主看在眼里。
他们人多,无论去哪个城都会被当地的领主请为座上宾,虽然小商人多,但集合在一起也是一股不能忽视的力量,没有领主想一次性得罪这么多商人。
大河听着商人们阴阳怪气的指责,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他在外面得到的白眼多了,早就不是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地精,大人信任他,他就不会退缩,之前失败他记在心里,并且永远不想再重温一次那样的屈辱。
“大人。”大河等他们说完以后才说,“这是领地里的规矩,无论来的是我还是别人,规矩都是一样的。”
他说的不卑不亢,却更让商人们气氛了。
还不等商人们继续说话,大河又说:“要是你们不想遵守领地里的规矩,就要离开这里,并且缴纳罚金。”
“罚金?!”
“这是什么说法?”
“这太过分了!”
亚希伯恩忽然大声吼道:“安静!”
商人们闭上了嘴。
亚希伯恩看着大河,并向前走了两步,直到距离大河不到一米的位子,才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俩才听得到的声音问:“迪夫的死,跟这里的领主有没有关系?”
听说迪夫死后,迪夫的妻子很快改嫁,迪夫的家产也并没有落到妻子手里。
能杀了迪夫,并且控制住那些心思各异的商人,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亚希伯恩不想得罪那个人。
一千多个人看来人数不少,但亚希伯恩是个谨慎的人,他的谨慎曾经多次救了他的命。
这一次也不例外。
大河朝亚希伯恩笑了笑:“阿诺德他们现在就在这个城里。”
亚希伯恩点点头,然后对大河说:“那么这里的事就由你来安排吧,牛和马我们的人会照看,草料和豆料我们自己也有准备,”
大河也很客气地让人带着他们去认地方。
然后大河才告诉亚希伯恩每一块地上画好红线的地方该卖些什么。
卖食物的,农用品的,生活用品的还有其它杂物都有规划好的区域。
“这样你们方便,也好收拾,出了问题也知道是哪一块的问题。”大河说完之后才对亚希伯恩说,“请您跟我去城堡见领主大人。”
亚希伯恩点点头,他知道自己是一定要去见领主的,多数时候,领主都会好好的款待他,他也会给对方一些价值不菲的礼物——也就是一些中看不中用还不能吃的东西,比如打磨的漂亮的宝石,看起来很值钱,然而在这个时候,宝石也就是块石头。
只有还没饿肚子的领主和贵族们才会依旧以为那是个珍贵玩意。
用来送人情再好不过。
亚希伯恩正要带着自己的随从跟着大河一起过去,却发现大河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亚希伯恩不解道:“怎么不走?”
大河依旧是那副看起来低眉顺眼,实际上稳重冷静的样子:“您的随从不能进城堡,领主大人要见的只是您一个。”
亚希伯恩的随从不敢置信,他想说话,却被亚希伯恩举起的一只手制止了。
“你们这位领主大人的规矩还真是有点多。”亚希伯恩笑了笑,让人看不出这是奉承还是嘲讽。
大河没有说话。
亚希伯恩对自己的随从说:“不用跟上来,我一个人去。”
他不相信对方会毫无理由的要害自己,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也相信自己的价值。
亚希伯恩跟在大河的身后,走上了那条去往城堡的路。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座城,也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座城堡,但是城堡换了新主人,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城堡被清理的很干净,亚希伯恩站上台阶,他的鼻尖也没有曾经能闻到的那股恶臭味,似乎因为这个新主人,城堡也有了新气象。
亚希伯恩甚至有心情跟大河聊两句:“你是因为这位大人才成为的商人,还是成为了商人以后服侍这位大人的?”
如果是前者,那么证明这位领主大人是个极具野心的人,如果是后者,就证明大河是个极有城府的人。
大河却只是说:“大人,我该退下了。”
还不等亚希伯恩说话,一个穿着体面的年轻人就站在走廊的拐弯处。
对方身姿挺拔,有一头漂亮的浅金色头发,他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亚希伯恩认为对方就是这里的领主,跟传言一样,是个长得很不错的年轻人,但只靠年轻和这张脸,是不足以让亚希伯恩觉得对方可亲的。
亚希伯恩没有想到,这个他以为是领主的年轻人却缓缓对他弯下了腰,然后低着头说:“我是领主大人的贴身男仆,请您跟我来。”
亚希伯恩轻轻咳嗽了一声,庆幸自己刚才还没来得及行礼,不然也太丢脸了。
只是——这个城堡原来有这么大吗?走廊有这么长吗?城堡里的仆人们有这么安静吗?
亚希伯恩收回了自己的轻视。
他因传闻中这个领主的年轻和这个城市如今的面貌而轻视对方,但如果这个城堡里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领主才发生的变化,那么这个人一定极有心机,并且十分有威严。
长长的走廊似乎走不到尽头,悄无声息的城堡里,亚希伯恩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在安静的城堡里如此突兀,亚希伯恩甚至觉得有些羞耻。
他被领到了一个房间,金发的贴身男仆让人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又端上了烤好的面包片,还有放在罐子里的糖浆,这样的招待已经算得上奢侈了,哪怕是在最富裕的城市,亚希伯恩也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亚希伯恩指着那一小罐粘稠的淡黄色糖浆问:“这是什么?蜂蜜?”
卡迪微笑着说:“不是蜂蜜,大人,是我们自己熬制的糖。”
现在的糖来源很简单,就是天然糖,不经过提炼的蜂蜜或是甜度高的水果熬制的糖浆,但蜂蜜难得,价格昂贵,就是国王都不能想吃就能吃到,而水果熬制糖浆一般都比较酸,与其说是糖浆,不如说是酸浆。
所以糖的价格居高不下,人们越是吃不到糖,就越是渴求甜味。
就在亚希伯恩想仔细问的时候,男仆又端来了一小碟奇怪的食物。
卡迪不等亚希伯恩问,主动说道:“这是鱼松,用鱼肉做的,您可以尝尝看。”
亚希伯恩尝了点鱼松,又按照卡迪的说法把糖浆淋在烤的又香又脆的面包片上,配着一杯葡萄酒,他惊讶的连眼睛都瞪大了,嘴也合不上了。
这是国王都没有奢侈生活!
而这些难得又珍贵的东西,却存在于这样一个贫穷又没有几个人的城市里。
这难道……
这难道不是命运给他指出的一条道路吗?
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是比食物更好卖的?贵族们不缺衣服,不缺装饰品,甚至不缺美丽的情人,强壮的奴隶,他们唯一缺的,就是唇齿间的享受。
亚希伯恩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站在门口的卡迪忽然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深深的弯下了腰。
那个年轻,又心机深重,野心勃勃的领主大人——
就要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池晏:“心机深重说的谁?”
众人:“好像是您!”
池晏:“嘿呀!我这么有脑子的吗?”
今天吃的炖牛肉!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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