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又能知道她说出这些话,耗费了她多少力气。
不知怎的,她说着说着,笑容渐渐褪去,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落寞神色。眼角的泪,不由自主往下滑落。
一屋子的人,凝神屏息看向水脉。
这一刻,楚天阔颓然放开了烟香的手。看到水脉眼角的泪,他心软了。
过往跟水脉的那些点点滴滴浮上了心头。他曾经对她承诺,他要娶她。她悔婚,为了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不是她不愿嫁给他,是她怕他不是真心想娶她。
他答应夏文萱,放过她爹,他都能做到。为什么对水脉的承诺,他却做不到?
最初,是他没有看清自己的内心,扬言要娶水脉,婚约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他和水脉要成亲的喜帖,广发武林,他们的婚事家喻户晓。这件事,既然是他自己提出的,他就得负责到底。女子的贞洁重于一切,背着弃妇的名声,多么不好。
皇帝的笑容,一下子生动了起来:“水脉姑娘真是虚怀若谷。不管是从样貌,人品,才华,水脉姑娘都与皇儿相配。水脉姑娘与皇儿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桩婚事,任凭父皇做主。”楚天阔忽然开口说。
皇帝笑得合不拢嘴:“那好。朕选个良辰吉日为你们赐婚。”
闻之,烟香的心在滴血,似乎听到了心在胸腔一片一片碎裂的声音。
水脉低下了头,心里如一万只小鹿乱撞,又惊又喜。她想起了之前做过的一个梦,梦里她是皇后,楚天阔当了皇帝。
而这个梦,在现在看来,并不是单纯的一个梦。,它即将成为现实。还有什么会比皇帝的话更加真实可靠?所谓君无戏言,皇帝金口一开,即是旨意,谁敢抗旨不遵?
而且,这是楚天阔心甘情愿答应的,没有人逼他,是他自己愿意这么做的。她和楚天阔多次分分合合,上天最终还是安排他们走到了一起。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和楚天阔注定有缘分,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把他推开了。即使得不到他的心,得不到他的人,得到名分也好。
堂上的人,在替水脉欢喜的同时,也在替烟香担心。兰绫玉和迟乐以为烟香会闹大吵大闹,会控制不住地发脾气,会搅得天翻地覆不可收拾。
然而,烟香并没有。
这样的结果,她早已心中有数了。昨天,大师兄亲口跟她说过,他会给水脉姐姐一个名分。她特别能理解刚才大师兄的做法,反正皇帝要他娶水脉姐姐的意愿那么强烈,不由得他不答应。
从道义上来说,他必须娶水脉姐姐的。如果不娶她,他这辈子会背负着沉重的心理包袱。
但是,从她的个人角度来说,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吵她闹,就能改变什么吗?只会让皇帝更加讨厌她,只会让大师兄更加难堪。
烟香有些失神,安分守己坐在座位上。她的目光,怔怔盯着脚下,发着呆。她多希望从脚下裂出一道缝来,把她拉进去缝里,省得受这窝囊气。
楚天阔跟着烟香坐在,他伸手去拉烟香的手,难得是的是烟香并没有拒绝。
对于楚天阔与烟香的小动作,水脉和皇帝睁一眼闭一眼。
“你,没事吧?”楚天阔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问烟香。她这样冷静的反应,实在是令他心神不宁。
烟香抬起头来,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来,她自觉这样的笑比哭还难看。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的情况下,她能笑出来已经是奇迹了。笑,总比哭好吧。
这一虚假的笑,让楚天阔怵然心惊。
皇帝后面又跟大伙说了什么,楚天阔和烟香皆是一字也没有听清。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到了皇帝该回宫的时候了。他这才对楚天阔说:“皇儿,随朕回宫吧。朕已经命人将明月殿收拾了出来,以后你就住在那。这二十四年,朕无时不刻都在寻找你,思念你。你在民间吃了不少苦,朕会好好补偿你。”
楚天阔浅浅一笑,委婉请求:“父皇,儿臣愿意随你回宫,不过不是今日。儿臣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请给儿臣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儿臣一定回宫陪伴父皇承欢膝下。”
“三个月?”皇帝重复问,他的面色一沉,显得有些失望:“皇儿,究竟是什么事要办如此之久?皇儿可以先行回宫,有何事差宫人去办即可。”
永安王凑过来说:“皇兄,父皇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呢。你有什么事比陪父皇回宫更重要?不重要的事,还是以后再办,先陪父皇回宫吧。”顿了下,他补充说:“父皇年纪大了,需要有个人帮他处理国事,皇兄身为太子,理当担此重任。”
听到他们急着让大师兄回宫去,烟香心里更加难受了。一入宫门深似海,此生如同隔天涯。以后,她想要见他,恐怕很难了吧。
楚天阔拍了拍永安王的肩膀,语气坚决:“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一定回宫去。今日,你就先陪父皇回宫吧。”
皇帝显得很好说话,慈爱地对着楚天阔笑了笑:“那好吧。既然皇儿这么坚持,朕也就不再勉强你了。”
跟大家道别完,随后皇帝吩咐刘鑫:“摆驾回宫!”
皇帝一走,堂上的众人也就散了。
烟香一人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出大理寺的大门。
她茫然地站在大理寺门前的马路上,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那些人,都有自己的目标,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自己到自己要干什么,知道自己要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而她呢,她以后怎么办?人最大的悲哀,就是梦醒了,却不知将去该往何处。
案子了结了,大师兄无罪释放了,他重获自由了。这是天大的好事,为什么她却开心不起来呢?她应该恨开心才对啊。
大师兄就要回宫去与他父皇团聚了,做他的太子,过着养尊处优尊贵无比的生活。他也即将迎娶水脉姐姐,了却他长久以来的一桩心事,摆脱他内心的折磨。他再也不用背负自责,再也不用担着薄情寡义的骂名了。
属于大师兄关辉灿烂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这样挺好,只要她退出了,所有人都解脱了。一切皆大欢喜,不是吗?她本来就不适合呆在那宫中生活,不如把这机会让给水脉姐姐。
兴德元年,洪高德称帝,建立大西国,定都凤城。政权建立初期,周边国家对大西国虎视眈眈,无端挑起战火,洪高德皇帝御驾亲征。出征前,西宫娘娘许贵妃怀有身孕8个月。皇帝拟诏,若生皇子,取名洪承业,立太子,若生公主,封常玉公主。
洪帝离宫后,夏皇后使计让许贵妃滑胎,谁知,天不遂她愿,许贵妃腹中胎儿出生,居然成活了。
“陛下本就宠爱许贵妃,现如今,她又生下太子,眼看咱主子皇后宝座要保不住了。”
“可不是吗?听西宫里的宫女说,那太子生得白白胖胖,甚是可爱,面容酷似陛下,眉目间有一股正气,长大后定是个好皇帝。”
这是皇后宫里的小宫女在私底下悄悄议论。
即使她们不议论,夏后也知道,自己不设法除掉太子,恐怕以后日子不会好过了。
她随即招来自己的哥哥相爷和御前侍卫总管楚祥共同商议对策。他们密谋好了要火烧西宫,由楚将军执行。
在关键时刻,楚将军放弃了加害太子的念头,以自己的亲儿子换取太子出宫。
许贵妃哭哭啼啼间,把心一横,拿起发簪,用簪子尖在太子左肩上刺下“天”字。刺在儿身,痛在娘心,刺完字,许贵妃痛的肝肠寸断。她颤抖着双手给太子挂上块玉佩,那是皇上亲赐的,当今世上,仅此一枚。
许贵妃给楚祥磕头,声泪俱下道“楚将军,请受我三拜,你的大恩大德,本宫来世再报。”
“娘娘,万万使不得,快快请起……”说话间,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楚将军抱起太子,从侧门匆匆逃走。
许贵妃晕了过去。
来人正是御医凤南阳。传说此人原是江湖中人,外号算命先生鬼见愁。他能掐会算,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武功不凡,。他抱走楚将军儿子,施展轻功,在皇宫中穿梭自如,轻易甩掉宫中侍卫的追捕,平安出城。
夏后命人火烧西宫,许贵妃及一干人等葬身火海。在清点尸体时,发现少了一个婴儿尸体。加上楚祥将军下落不明。夏后和相爷断定,太子极有可能是楚祥抱走了。于是,夏后暗中派人追杀楚祥将军。
兴德四年,皇上凯旋而归。
夏后精明能干,把此事瞒得滴水不漏。洪帝并不相信许贵妃当真死于意外。他时常做梦梦见太子,一直派人暗中调查此事,然而一直查不出真相,楚祥失踪,凤南阳也消失匿迹。
兴德五年,皇后生下一子,洪帝取名洪承安。皇后心想,皇帝对这儿子,显然没有寄予厚望。夏后心想,即使皇上迟迟不下诏,册立新太子,他日洪帝驾崩,皇位迟早是她儿子的。不过,她还是有所顾虑,二十四年前,她派人追杀楚祥,楚祥伤重而亡,太子却不知被何人救走。
二十多年来,太子音讯全无。倘若太子还活在世上,那么他将是洪承安继承皇位的最大威胁。况且,一旦此事揭发,她跟相爷必将大祸临头。
洪高德皇帝在位二十四年,他励精图治,知人善任,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洪帝日渐衰老,越来越想念失去的大皇子,终于病倒了。
得知洪帝病倒,凤南阳潜入宫中见皇上。
“大胆凤南阳,你可知罪,你躲朕二十多年,朕二十多年都在派人寻找你跟楚将军。你可知道许贵妃的事?”洪帝看到他喜极而泣。
“皇上,臣有罪。当年皇后要火烧西宫,臣得知后赶到,臣晚来了一步,太子已经被楚将军抱走。慌乱中臣救走了楚将军儿子,交与一世外高人抚养。这二十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寻找太子下落,却一直没有找到。臣有负皇上重托。”凤南阳满是愧疚。
“好个皇后。这些年我看她安分守己,悉心教导皇儿,却不曾想过,她竟如此恶毒。朕要将她打入冷宫!”洪帝气的咬牙切齿,猛拍御案。
“皇上,万万使不得。无凭无据,皇上若是这么做,必将会引起朝廷动荡,百姓恐慌。”凤南阳劝道。
“皇后的罪责,朕可以先不追究,但是,太子不能流落在外,朕一定要将他找回来。”皇上态度坚决,冷静了一会坐到龙椅上。
“皇上,光明正大寻找太子,太子难免会遭遇陷害。不如暗中查访。”凤南阳建议道。
洪帝着宫中画师据自己面貌,描绘出一幅二十四岁年纪的人画像出来,交于凤南阳,委派凤南阳为钦差大臣,并赐尚方宝剑,遇上贪官污吏,可以先斩后奏。
“皇儿,你在哪?”洪帝叹了口气。
兴德廿五年,大西国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帝都凤城西北部武南山,大雨过后,天晴得格外好,太阳已经西斜,湛蓝色的天空烟消云散。在夕阳的余晖中,山野仍然保持着下雨后的那份清新和凉意,恰如“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境界。
武南山,满山的竹子,一片无边的竹海。山顶最高处,有一处僻静雅居,全用竹子搭成,上下分两层,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武南山庄”。竹屋前面有一大片院子,院子里种着奇珍异草。微风吹来,可以闻到花草芳香。
”大师兄,你这次回来要多呆几天,我们都有两年没见面了。听说江湖中人人称你为怀扇公子。”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女站在院子里,一袭白色衣裙,不施脂粉,却是清新脱俗,宛如含苞待放的白莲花,只听这少女声音极尽甜美道:“你的武功那么厉害,我有你保护,再也不怕遇上贼人歹徒了。”
“我可不喜欢听奉承话。我平时叫你要勤练武功,你不认真练习。”师兄楚天阔,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拍打烟香的头,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道:“日后若是遇上坏人,我可不管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