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郭荣自不会轻易带人去见昭宛,毕竟若是是昭宛的仇人,用这种方法找来,那该怎么办。
他确认了青竹手里的名帖,上面盖着符彦卿的印章,但是郭荣并不敢就此确认这就是真的符彦卿的印章。
他之前和符公有过生意交道,但是,也都是和符公手下的主簿相交,并没有见过符公本人,也没有见过他的印,再者,符公也可能有好几个印,从一个印章就确定是符公本人,显然不行。
郭荣将其他人遣出之后,问青竹道:“阿宛既是符公之女,出身不俗,为何会学剑术。”
虽然这个世道里的确有不少女子会功夫,有些军将之女甚至身手不凡,但是,如符家这样的使相人家,已经两代手掌重兵,早就和那些毫无底蕴只靠拥兵而重的粗蛮节度不一样,甚至可以说,符家的根底比之河东节度使刘公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人家,郭荣认为并不该让女儿去学剑。
因为说到底,学剑是艰苦的事情,要是他有女儿的话,他一定不忍心让她去学剑。
而且作为使相之女,也根本不必学剑。
青竹自是不知道其中原因,她看了看身边的曹媪,曹媪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二娘子为何会学剑,我等可不知其详。”
郭荣坐在两人对面,问:“为何不知?阿宛如今不记得前事,任何人前来说是她的家人,我们便也不知是真是假,自是不敢轻易将她交给来人带走。既然你等是她的仆婢,为何连她会学剑术之事都不知。”
青竹急切道:“恩公有此疑问,实属应当,只是,婢子乃是主人年前所买,在她跟前时日尚浅,所知之事,自是不多。若是恩公带婢子前去面见主人,也许她见到婢子,便能记起前事,如此,恩公自是无所怀疑了。”
郭荣一时没应,过了最开始的急切,他在这时候已经沉住了气。
曹媪是有识见的人,她明白郭荣的顾虑,而且甚至不得不想,也许郭荣并不愿意他们将人带走。
她有些着恼,说:“相公此言差矣,我等只是符家仆婢,哪里得知多少主人事情,即使知道主人的事,也断然不该说给外人听。二娘子并未在符公主宅之中长大,长于乡间,莫说我等仆婢不知她为何就学会了剑术,便是符公也不一定知道。你这般刁难难道是不想我等见到二娘子?”
还是曹媪想得多,青竹听她这么说,心里不由也对郭荣产生了警惕。
郭荣看出青竹是真的心系昭宛,而这个曹媪却很漠然,他思索了片刻后道:“如此,还请青竹小娘子随在下前去见阿宛。”
曹媪说道:“为何不让我等一同前去。”
郭荣道:“阿宛在河东节度使府中,带太多人前去,会引人注意。你们在此等候,一个时辰后,定然有消息,如何?”
青竹看了看曹媪,似在征求她的意见,曹媪想了想后说:“如此也成,我等便在此处等候了。”
说到这里,曹媪便也放低了身段,说道:“二娘子的长姊,如今乃是李公守贞长媳,自从二娘子落水失踪,她日思夜想,以泪洗面,几要魔怔,我等也找二娘子数月之久,能够找到二娘子,带她回家,我等主人定然感激不尽。”
郭荣叹道:“能够让阿宛回家,也是我的夙愿。不必要什么感谢,只要阿宛回家后能够一切安顺便好。”
郭荣带了青竹离开商铺前往刘府,郭荣是骑马而来,但是却无意骑马去刘府,他让青竹同自己步行前往。
青竹毕竟年幼,见识有限,也不知提醒郭荣可以骑马,这样就更快一些。
郭荣在路上便问起青竹昭宛的过往,青竹看出郭荣是真的关心昭宛,对他便也没有什么防范,加上怕郭荣不信任自己,到时候不在昭宛跟前为自己说好话,于是便知无不言。
“婢子乃是去岁六月才到主人身边,主人之事,所知甚少。但即使相处时日很少,主人对婢子的恩德,婢子这一生一世也难以报答。”
“她的确是能让人敬服之人。”郭荣给了昭宛非常高的评价。
“是的。主人她虽年岁不大,但是很能让人服气。而且待我极好。她处事并不计较得失,待大娘子非常赤诚,什么都为大娘子作想。我听闻,要是她当初不要总想着大娘子,她也许就不会跟着大娘子去给李相公做媵妾,也就不会落水,便不会吃如此的苦了。”
青竹这絮絮叨叨的话让郭荣十分震惊,“李相公?你是指李公守贞的长子李崇训吗?”
青竹颔首:“正是他,恩公认识他?”
郭荣道:“不算认识,只是听闻过他的一些事。”
青竹愤愤道:“他是个毫无德行的好色之徒,但是符公要和李公结姻亲,便将大娘子嫁给了他,而且让二娘子随大娘子前去为媵妾。”
郭荣皱眉说:“但是我并未听说符公陪了一个女儿做媵妾给李府。”
青竹道:“因为此事是在接亲之前才定下,故而事情并没有声张开,不止如此,在成亲之前,二娘子便失了踪,没有随大娘子入京,所以此事便没有传开。”
郭荣道:“如此,阿宛随你们回了汴梁,是回去李府做李崇训的妾吗?”
李崇训的名声实在不好,不只是好色,还贪婪无德,郭荣南北跑商,本就能探听到很多消息,加上他又履行了为郭威探查消息的职责,自有自己的消息网,对手握重兵深受皇恩的李守贞这个长子李崇训的事,所知甚详。
就连郭荣追随的李承训,他想要昭宛为妾,郭荣尚且觉得是折辱了昭宛,而李崇训,自然就更加不配了。
所以想到昭宛回去是要给李崇训为妾,他心底很排斥且恼怒,对昭宛之父符彦卿的评价不由也变低了。
对于郭荣给出的这个问题,青竹以前根本就没有想过,她历事太少,对大家族的事就更是不懂,只是一心想着昭宛而已,所以听到郭荣这么问,她一思考,便有些发懵了,她哪里知道昭宛回去是处在什么位置呢。
她茫然地看了郭荣一眼,郭荣眉头紧皱,神色深沉,只看一眼就知道他隐含不豫。
青竹说:“此事……我实在不知,恐怕得符公,或者是夫人,也许大娘子也能拿主意。”
郭荣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李崇训实在不是良人,阿宛不能回去为他做妾。”
“啊,此事可如何是好。我等一定要带着主人回去的。”青竹急切地说。
郭荣道:“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跟着你的那个曹娘子,是何许人?”
青竹道:“她是大娘子的陪嫁仆妇,在符府已有多年,一直伺候大娘子长大,是大娘子信任亲近之人。”
“但我见她并不如何喜爱阿宛?可是这样?”
青竹惊讶于郭荣目光的锐利,回答道:“主人乃是庶出,我听闻她的生母得罪过大娘子的生母,大娘子的生母是符府的主母张夫人,张夫人出身不凡,眼光很高,她身边的仆妇们也不容易看上其他人,故而曹娘子可能看不上主人。”
虽然郭荣已经从符府让昭宛为媵妾之事猜到了昭宛是庶出,但是听青竹这般说,郭荣依然有种难以接受之感,昭宛那般好的女子,就因为是庶出便在家中受人轻视且被送给李崇训为妾。
郭荣道:“总之,你要帮着你的主人,断然不能让她去给李崇训为妾。”
青竹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这件事,她哪里能做主呢。
到得刘府,郭荣并没有说青竹的身份和来意,只说她是自己带来的婢女,便也带着她进去了。
他找到昭宛所住的院落,问起昭宛是否在屋子里,一小婢回答道:“回郭相公您的话,郭小郎君如今当在世子跟前,不在院子里。”
郭荣便对这小婢道:“麻烦你招待我这位客人,她前来找阿宛有事。我去叫阿宛回来。”
那小婢应下了,就让青竹随她去花厅坐坐。
北方和南方的建筑风格有些差别,青竹毕竟是见过符公府的华丽精致的人,在刘府一路行来,便也不觉得这里多么华美了,反而认为这里太过粗犷。
她打量着院落,心想主人就是住在这里的吗?
她的确是个走到哪里都能让人折服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