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地阴司。
丰都尽在咫尺,曾经的破败,无影无踪,现代化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句句耳熟能详的口号,遍布大街小巷、悬崖峭壁。
“五讲四美三热爱!”
“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另一段旅程的开始!”
“生生不息,奋斗不止!”
“没有播种,何来收获!”
“只要你说汉语,无论是人是鬼、是妖是怪,从说话的那天起,你就是汉人!”
“打到一切牛鬼蛇神,人人平等!”
“神不犯我,我不犯神,神若犯我,我必犯神!”
“请靠右行走!”
“随地大小便,一律没收作案工具!”
武心卓站在路口迎接,而后全程陪同,微笑一直未停,很显然,这些年过的相当惬意,“现在的人间究竟是什么样?老程说,他做得这些都是照本宣科,并无创新之处。”
“每天睁开眼,世界都会大不相同。”程伟微微笑道。
“老程说,我生活那个年代,是有史以来最黑暗的年代,生不逢时啊!谁不想守着妻儿,过平安的日子?人吃人的时代,谁又能独善其身?”武心卓陷入漫长的回忆。
程伟沉默不语,好一会才笑道,“武天王一口一个老程,这是在占我便宜?”
“尊老爱幼是炎黄子孙的传统美德。”东岳帝君说。
“二位好好探讨一下,传统美德该如何继承和发扬。”程伟抱着白泽和程圣君走向街的另一头,方静兰、相柳等人跟在身后。
程圣君撇了嘴,“越来越无耻了,手不够用,就拿我们做挡箭牌,连孩子和狗都不放过。”
白泽一边点头赞同,一边挥爪挠了上去,“再提狗,我就翻脸了!”
“你们敢乱来,我也会翻脸!”程伟挑了挑眉,“李小宝还在地上跑,抱着他也是一样!”
“不要脸!”白泽、程圣君异口同声,握手言和。
程伟恍若未闻,侧头看着方静兰,“怎么样?感觉如何?”
“有点小时候的味道,很像八十年代初的模样,标语也很有时代感。”方静兰一脸沉醉,“特别是这些房子,用整块石头开凿而成,非人力能为,只能说是神迹。”
“因为有神迹,冥地才会变成阴间,这里应该是上古时期人神决战的战场,以诸神小胜一筹告终,为他们日后扰乱人间,奠定了基础,直到今天。”程伟冷笑,“这就是山海经里所描述的山海界,毁于神道佛之手!”
“地球明明是圆的,难道是所处的空间不同?”方静兰沉吟了一下问。
“地球确实是圆的,以前也是圆的,只会更大更圆,大到神都看不见边际,大到神都以为天圆地方!”程伟叹了口气,“空间独指现在,时间无始终,冥地和人间应该处在同一空间,不同的时间段。”
“冥地的时间禁止不动?”方寻问。
“我也算后继有人了,你看看天上的月亮。”程伟说,“起初我以为冥地,有几个卫星,甚是十几个卫星,后来才发现,我弄错了,冥地只有一个月亮,之所以有十几个卫星的错觉,是因为不同的区域处在同一时间段!”
“妈妈抱错孩子了,我不是你亲生的!”方寻昂首挺胸,“简单点来说,
就是处在地球两极的中美,同时停留在黑夜状态。”
“这么聪明,肯定是我亲生的。”程伟满意地点点头,“看看手表手机,你们就明白了。”
“来了这么久,还是05:12!”
“我的手表好像往回走了一点!”
“真是的诶,拍照的时候都没发觉!”
相柳忽然吼道,“我们连手机都没有!”
“买,买,买,回去就买!”程伟不住口的答应道,“丰都的野兽都被我爸列为保护动物了,你别乱吃,回去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嘘声一片,程伟仿若未闻,又看着方静兰说,“我爸是个半吊子,你帮他做个规划,该改就改,丰都完全是一张白纸,怎么画都可以!”
“改了给鬼住?”李雯雯怯生生地问。
“这里的人和鬼没有区别,时间是禁止的,没有外力干涉,鬼可以永生不灭。以后这里人鬼同居,互不干涉!”程伟冷声笑道,“把神道佛关起来,冥地一样能成人间乐土。”
“能不能把这里的东西带回地球?”伤感慢慢褪去,程红开始为张烨烨的奶粉钱操心,“一两只动物也可以,比如狰拔萃那样的?”
“会被雷劈,就像二十五年前,你看见的那样。”程伟耸耸肩,“烨烨这么小,不能没妈,还是安分点吧。”
“你让老娘怎么安分?绝仙剑又抱着烨烨上天了,说去看剑齿虎!”程红一阵抓狂。
“别想东想西了,安心待两天就回去,你要想留在这陪爸,我也没意见。”
程伟继续向东,直至望乡台,登高一呼,“请英灵归来!”
言出如法,天地随之律动,半空中的月色如银瓶玉碎,看不到尽头的庞然大物缓缓现身,一寸一寸的撕裂时空。
三十三层万应塔,逆时光长河前行,轰然落地,无数黑影自塔内涌出,维持着生命的最后形态,有哀嚎,有茫然,有欢呼,遍地残肢,满目疮痍。
空荡荡的丰都立刻拥挤起来,千里之地再无闲余。
程红紧抱相柳仍然瑟瑟发抖,面对五百斤牛肉的保护费,没有丝毫迟疑地一口应了,想带点土特产回去的心思,也彻底熄灭。
东岳帝君、武心卓相继赶来,看着眼前的情景骇然不已,丰都根本就容不下亿万怨鬼游魂,想要开口相劝,豫州鼎突然腾空而起,血光爆射,瞬间笼罩千里丰都。
“小畜生!又来坑老子!”程正东闻风而至,似热锅上的蚂蚁般左右乱窜,无论怎么催促,胯下的狰拔萃始终止步不前,身后的杨素芬狠狠揪了他一把,脸上幸福满满,“儿子是我生的!”
只是十分钟的功夫,黑气鬼影就已无处不在,令人欣慰的是,他们刻意避开丰都城区。
九天玄女一行人飞出万应塔时,月光已被黑气遮得严严实实,唯独丫丫留在浩然正气楼,用力地挥舞双手,“爸爸!”
程伟笑着回应,化为玄气,分成千丝万缕,密密麻麻地向四方八方射去,汇同豫州鼎散发的血气,修补亿万孤魂残魄,大道之音朗朗响起。
“赐福镇宅、正肃清明、降妖伏魔、坐地生财、求学赐慧、逢凶化吉、有求必应,钟馗卫道!”
漫天遍野的哀嚎声逐渐消失,孤魂残魄幻化生前最美的形
态,一个接一个的返回万应塔,渴求平等的心声,同唱同和,以切身经历,向天地、向神道佛要一个公道。
“凡天下人死亡,非小事也。壹死,终古不得复见天地日月也,脉骨成涂土。死命,重事也。人居天地之间,人人得壹生,不得重生。得再生者,是为天地之大私。”
丰都秩序井井有条,九天玄女有了谈笑风生的心情,她先和程正东寒暄两句,连连赞他教子有方,又和魂不守舍的杨素芬说了些家长里短,这才一脸玩味地看着东岳帝君,“啧啧,帝君重正神位,可惜可贺啊!”
“玄女娘娘,风采依旧,更甚往昔!”东岳帝君拱手作揖,仿佛听不懂九天玄女话里话外的调侃。
“家宅不宁,帝君何时回返酆都?”九天玄女意味深长地笑道。
“没想过,三年内肯定不会成行。”东岳帝君说。
“不着急?”九天玄女有点好奇。
“四百四十八年的时间,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已经做了。”东岳帝君随口应道,平淡至极。
“你有个了不起的女儿。”九天玄女忽生感慨。
“我也这样想。”东岳帝君笑了笑。
“你这人很没劲,跟个不倒翁似的。”九天玄女意兴阑珊,看着吒罗佉问,“他以鼠身入畜生道轮回?”
“食铁兽!”心底掀起一丝波澜,东岳帝君抢先答道。
“嘿嘿,帝君跟地藏王真是一对好基友,猜猜他现在是什么?”九天玄女谈兴又起。
“难不成和玄女娘娘同族?”东岳帝君有点心不在焉。
“基友情薄,你现在的样子,很欠揍。”九天玄女似乎怒了。
“基友是什么意思?”东岳帝君没有一丝烟火气地笑道。
“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九天玄女忽然失去搭理东岳帝君的兴致,目不转睛看着相柳三姐妹,“你们是谁?”
“傻鸟!”相柳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狰拔萃流口水。
九天玄女一愣,随即扑了上去,抱着相柳又哭又笑,“你还没死?”
“我不是腐女!”相柳百般嫌弃地避开,把九天玄女推给小尾巴,“你要找的人是她。”
故人重逢,场面变得热闹起来,九头身拉着九天玄女避开众人共叙离情。舍野娑、吒罗佉一左一右牵着云姬,关心她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东岳帝君再渡一劫,小声抱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武心卓打着哈哈远避,唯恐受池鱼之殃。
相柳没能忍住饥肠辘辘,拉着杨素芬的手撒娇,“妈,我好饿,可以吃这头狰吗?一条腿就够了。”
狰拔萃瞬间精神百倍,奋起四蹄,如箭离弦,驮着恩爱夫妻奔向万应塔,此生再也没拍过相柳马屁。
天地恢复宁静,月色如水,豫州鼎缓缓落入往生殿,浩然正气楼上,玄气散而复聚,程伟如烂泥般瘫软倒地。
“爸爸,睡觉要关门吗?”丫丫趴在男人胸前轻声细语。
“关吧。”程伟近乎梦呓,瞬间陷入沉睡,一呼一吸之间,万应塔一明一灭,在千里丰都频频闪现。
梦境中,钟馗再至,半身浴血,胸腹大开,脏器散落一地,双眼空洞,玄目不翼而飞,“燃灯已至,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