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流光溢彩从天而降，绝美人间在睡梦中辗转反侧，清风拂过，万物复苏。

“嗷呜！”

狼嚎不断，跪卧的战马扬蹄起立，三三两两的沿山脚游走，食草呑露。

毳帐高大，住客矮小。

张烨烨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赤脚走了几步，推开门，十一只成年灰狼像是脱笼之鸟，一溜烟似的消失在视线之内，两只受伤灰狼伸了伸腿，老老实实的爬在羊皮上。

“真不听话，非要起早。”

张烨烨拦住五只自不量力的小狼崽，一头扎进旃裘之中，又和汪直挤成一团。

汪直艰难翻身，舍不得睁眼，小声嘟囔道：“狗狗放出去了啊，她们打呼噜，我一夜都没睡好。”

张烨烨立刻来了精神，“我怎么没听见？可能我已经长大了，不闹人。”

汪直极为敷衍的点点头道：“烨烨一直很乖，现在别闹，等露气散尽，我们再出去。”

张烨烨果然安静不少，在旃裘上扒拉几下，挑了只最肥的小狼崽抱在怀里，无视其舞爪抗议，呵护备至的摇来摇去。

“刚吃完奶，想把它摇吐？”汪直打着呵欠坐起来，神情有些呆滞。

“哇……”张烨烨连忙伸手抹去小狼崽嘴边的白渍，“我们得尽快找到舅舅，他现在肯定又饿又冷。”

“哦，真变成孩子，也要这样摇？”汪直猛然一个激灵，“早夭”二字闪过心头。

“舅舅从小就被我妈打，身体很好，他要是乖乖睡觉，我不会摇。”张烨烨哼哼唧唧的穿上衣服，“汪直哥哥快来帮我。”

“衣服都不会穿，怎么照顾小孩子？”汪直试图打消张烨烨可能会伤人的念头。

“找到舅舅肯定是夏天了，不用穿衣服。”张烨烨蹦蹦跳跳的掀开帐篷。

“去哪找？”汪直问。

“我去问问韩姑姑，哪里人多，去哪。”张烨烨头也不回的道。

营地距河流不到一百米，另外两张毳帐的妇孺已开始为一日生计操劳，成人下河取水、架起篝火、混煮黍粟肉干，孩子则在周边拾柴添薪、嬉闹追逐。

炊烟袅袅升起，安静祥和。

韩青拿着一个黑色的陶罐在马腹下挤奶，抬头看了看张烨烨，问：“喝奶吗？”

张烨烨甜甜笑道：“谢谢姑姑，我想先洗脸。”

韩青站起来，边走边道：“等等，我让她们再点一堆篝火，烧点热水。”

“我一直都用冷水洗脸。”张烨烨东张西望道，“姑姑知道哪里人多吗？”

“务涂谷、疏

勒城、金蒲城，这三个地方人最多。”韩青道。

“姑姑是从务涂谷来的？哪个地方离我们近？”张烨烨问。

“务涂谷被匈奴占了，他们正四处劫掠，好多人都没能逃掉。”韩青红了眼，“疏勒城大概两天路程，金蒲城是我大汉屯田所在，最少要走五天。”

“那我们去疏勒城。”张烨烨说。

“疏勒城离务涂谷太近……很危险。”韩青犹豫道。

“不怕，我要把那些坏蛋都关起来。”张烨烨趾高气昂，已将雷帝叮嘱忘得一干二净。

韩青迎着气喘吁吁的汪直问：“去疏勒城？”

汪直六神无主：“金蒲城更安全？”

韩青摇了摇头：“据说左鹿蠡王兵分两路，一路翻越天山南下攻交河，一路北上攻金蒲城。”

汪直无奈道：“听烨烨的吧，谁要是不想去，牵三匹马走。”

韩青只能点头答应，没敢把汪直这话翻译给车师妇孺听，本就是若肉强食的地界，一人拥三匹马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如果能抱团取暖，即便有人心怀叵测，也会三思而后行，毕竟一百多匹战马都已打上匈奴部落的烙印，这么大一口锅，不是谁敢背的。

车师妇孺尽情享用虏骑掠夺而来的战利品，没敢奢望以后，吃饱喝足之后，把毳帐等日用品捆在马上，开始未知的迁徙，谁也不知道终点在哪。

虽然韩青早已指明务涂谷大致方位，但张烨烨总会随心所欲的改变行进方向，理由千奇百怪，甚至因为群狼猎熊而领着百余骑往回绕了五六里。

汪直很无奈、韩青也很无奈，每当她们想起那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时，又觉得会有人出来收拾这个乱摊子。

随他去吧！

至少，张烨烨身后的那群孩子，暂时忘了永失至亲之痛。

其实，早在清晨出发时，就有小部落发现这二十九名妇孺驱赶的马队，可那匈奴制式长弓、战马屁股上的烙印，均能让人望而却步。何况，还有十余只灰狼穿梭在马队中间，费心维持秩序，怎么看，都是诡异万分。

韩青主动找上门，拿出匈奴所劫财物，换了几只羊，筹备张烨烨口中的午餐。早期的西域各国，一直都是早晚两餐制。

三餐制始于楚汉相争，时有时无，即便是如今的中原政权，也未能普及三餐。

譬如金蒲城的屯卒，雪季、闲时仍是一日两餐。且月配给定额，黍米二斛、酱二斗、白粺米二斛、醯三斗。

张烨烨领着一群孩童和狼围坐在篝火旁，金黄色的烤全羊散发着浓郁的膻香，他绘声绘色的诉说未来模样，听众其实只有汪直一个，群狼和车师孩童

的关注点都在烤全羊身上。

韩青同一干妇人忙前忙后，汗水带着喜悦落地，不禁在想，若能一直这样走下去也不错。

酆都变故，以雷帝遁入广寒宫告终。

六道轮回台看上去一片狼藉，架构内里丝毫未损，带给山海界的冲击，却经久不绝，激荡难平。

北斗七星的突然出现，打乱了所有人的步伐，上到元始天尊，下至无名鬼卒。

自从人间与山海界分道扬镳，山海界所处的位置一直是众人心头疑惑。

星还是那颗星，月也就不会孤独。

冥地共有九轮圆月，真假很重要，以至于，身为罪魁祸首的雷帝，都被几位至尊主动忽略。

至尊席次本为十全十美，如今只到九位。

阴郁、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元始天尊缓缓开口：“燃灯道友多久没出现了？”

释迦牟尼脸上的宝相庄严尽去，像极了日夜为生活奔波的凡俗夫子，眼角、唇边挂满苦涩，他沉默很久，自怨自责：“元始道兄这一问，贫僧觉得，春秋一战之后，燃灯师兄似乎再未出现过。”

金神蓐收一脸沉痛：“释迦道友节哀顺变。”

“呵呵……”灵宝天尊笑道：“金神毋须如此悲观，燃灯道友虽然深陷于过往时光，但已确定山海界仍与人间平行，回归是早晚的事。”

蓐收似乎庆幸不已，“若有需要，请释迦道友尽管开口。”

弥勒不以为然道：“雷精牵引破军，北斗七星方现，他会这么好心？”

太上老君颇有同感：“很像是故弄玄虚，抛出一个诱饵，试图掩饰更大的变数，山海界所处位置与这个变数相比，不值一提。”

灵宝天尊淡淡的道：“雷精成长亦是不争事实，两千年来，他一直原地踏步，没有破军牵引，今日能突飞猛进？”

木神句芒若有所思：“雷精向来与世无争，一直以规则自居，此举是在报点化之恩？”

释迦牟尼轻声道：“玄始到了？贫僧这次无感。”

太上老君苦笑：“现在想起来，可能是贫道疏忽了，三十七条匈奴种、生入畜生道之因，才是雷精忤逆源头。”

元始天尊一锤定音：“十年前，释迦道友梦会刘汉天子，奠定佛门东进之基，这次人间异变就由释迦道友和弥勒道友做主，劳烦金神、木神、水神、火神、灵宝、老君从旁协助，雷精勾连破军一事由贫道详勘。”

“贫僧竭尽所能，解元始道兄后顾之忧。”释迦牟尼口中肃穆称是，心里冷笑连连，十年了！你还是没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