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终究是自私的,宽容大度背后,总有不为人知的心酸。
相柳坚持厚待长江源头祭祀人,思路十分清晰,源头以百人为限,余则改姓分居青唐宜人之地,或是内迁。
程伟无心阻止,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进度还很理想,也埋下灭亡的祸根。这样一个要冲地带,谁都不会允许有心腹大患存在,一百八十年后,宋元交替时,在劫难逃。
方静兰建议提前把剑取出来,程伟舍不得放弃,三千年心血功亏一篑,他做不到。据后世结果来看,剑的去处,并不是太坏,而且……持剑人似乎还得到某种程度的认可。
最终的应对方法是作假,依照河刃的样式打造一柄江剑,行鱼目混珠之计。
程伟假戏真做,熔理念与感悟与一体,打造出一柄属于自己的三尺青铜剑,以‘司天’为名。
东京时间随即进入倒数,相国寺法堂内的种种繁琐由大小白泽、雷帝、广祐王操持。
方静兰、李冬冬等人渐渐显怀,程伟抛开一切陪伴,老夫少妻的身影遍布大街小巷。
岁月回首,与深情共白头。
天庭册立、张烨烨登基定在九月初九,各方诉求大多都已实现或是得到妥协,神异、神祇、异兽化形之间的气氛融洽许多,提前进入未来格局。
统镇南方将、朱雀天宫之主、长生大帝的人选悬而未决,弥勒、释迦牟尼一边喊着本是同根生,一边互相紧咬不放。
至于,花落谁家,要等到八月十五佛门法会结束,才能见分晓。
这一日,绝仙剑一大早就来到烧朱院,怀里抱着张烨烨,诛仙剑、陷仙剑居左右,青牛、夔牛死皮赖脸的跟在身后,风头一时无两。
文殊、普贤出门迎宾。
绝仙剑伸出食指,轻抬文殊下巴,赞道,“小伙子挺帅,包夜几何?”
文殊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但法会在即,他不愿失了气度,笑而不语,唾面自干。
“哼!”弥勒换上一身袈裟,独立院内,冷冷喝道,“有话就说,无事就滚,和尚没功夫和你闲扯。”
“玉帝明日启程赴东海,请佛祖同行。”绝仙剑转身离去,堂而皇之的诽谤弥勒一行人,“娘没说错吧,卖猪肉的都很凶,门都不让进。”
张烨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让他们跟我一起进宫,那个赵叔叔觉得宫里冷清。”
绝仙剑笑道,“不行!他们六根不净、七情缠身。”
弥勒意外之余,心地涌起一股豪气,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朱雀天宫,这是他应得的。
若不是释迦牟尼三天两头往烧朱院跑,程伟绝不会心生忌惮,提前二十五天启程,原本应在张烨烨登基以后。
想到这里,弥勒扫了文殊、普贤一眼,一字一顿,“大势至入主朱雀天宫,称菩萨,不称帝,下辖七宿归尔等。告诉悉达多,若是不成,就此分家!”
文殊、普贤连忙赶往寺内某座律院,还没进门,释迦牟尼座下大弟子摩诃迦叶便迎了出来,“劳烦两位菩萨回禀弥勒尊者,我佛慈悲,如其所愿。”
此时此刻,释迦牟尼并没有摩诃迦叶嘴里说
的那么慈悲,他站在律院藏经阁三楼远眺烧朱院,心中不安朝身旁的陆压涌去,“希望真能如神君所料,否则……不堪设想。”
陆压相当慎重地回应,“释迦道友不愿破局,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最起码多了二十五天的准备时间。”
释迦牟尼轻声问,“广祐王还是不愿意与贫僧一会?”
陆压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这就是毫无底气的难处,玉帝登基之后,他会拜入元始天尊门下,已得玄始帝君默许,不如不见。”
释迦牟尼的嗓音愈加低沉,“元始道兄算无遗策,哪天玄始归虚,玉帝一系就是三清之外又一清。”
“释迦道友多虑了,通天教主生死不知,诛仙四剑化五形,两次变节,绝不会再走回头路。”陆压自信一笑,“玄始帝君处处行分化之举,道门首当其冲,阐、截之争再次上演指日可待。”
释迦牟尼不以为然,“神君太乐观了,那截枯骨恍若道祖重生,大敌当前,贫僧才会百般迁就弥勒师弟。”
陆压又道,“那截枯骨主人既能让人同仇敌忾,也能让人疑神疑鬼。一指盖酆都,若是实体,那就是走上了道祖吞噬旧路,女娲娘娘都未幸免,谁不心惊?千年之后,你我可能同为某人盘中餐!”
释迦牟尼在掌心画了个‘元’字,“不是这位?”
陆压摇头,“气息截然相反,那根枯骨的气势太足,这位的骄傲一直放在心里,外泄之日,就是归虚之时。”
烧朱院。
文殊、普贤片刻即返。
弥勒什么也不问,也不让二人开口,叫来白衣和大势至,令四人拆尽烧朱院大小门板,劈开当柴烧。
神荼大声告饶,“佛祖息怒,栖身之所乃百年老木长成,暴殄天物与慈悲相悖。”
弥勒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门板化为木屑。
神荼怒气冲冲的出现在另一扇门上,“真当我们兄弟怕了你?亵渎燃灯、如来佛像时,也不见你如此明目张胆。”
弥勒莞尔一笑,“尿就尿了,和尚不怕人看。”
“无耻!秃……”疯癫戛然而止,郁垒捂着神荼的嘴离去。
白衣等人埋头不语,一门心思全扑在劈柴上,对三世佛祖之间的龌龊事充耳不闻。
弥勒沉吟了下问,“神荼、郁垒为什么能废物利用?”
白衣想了想道,“久居人间,四千年如一日。”
弥勒又问,“此乃其一,其二呢?”
道不轻传,法不空授。
文殊、普贤见弥勒满口教导之意,连忙起身行礼,想要回避。
“听着。”弥勒言简意赅地道,“尔等精进,我那师兄才能吃饱。”
“佛祖恩赐,不敢辞。”文殊、普贤装聋,仿佛听不出弥勒暗示、释迦牟尼是酆都上空那截枯骨的主人。
大势至这时答道,“二应是本心。”
“不错!”弥勒语带嘉许,颇为欣慰地道,“这两朵奇葩在人间厮混了四千年,从上古到如今都是一副拎不清的模样。
大智若愚也好,本性使然也罢,总之,
极其难得。
尘世多恶,生而自私。
天生万物,唯人最灵。
物竞天择,唯人最恶。
从古至今,红尘上下,除却慈母之爱,哪有真情可言?
翻遍史书,看见的又是什么?
逐鹿问鼎、君臣猜忌、杀子弑父、兄弟相残、劳燕分飞、煮妾劳军、灭其门、夷其族、屠之、大饥、饿死过半、民相食、赤地千里……
家燕春回,无檐可栖,巢于林木,才是人间写照。
按理说……历经四千年丑恶,要么愤世嫉俗,要么斩尽牵挂,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们依然身在红尘,喜怒随心,爱恨随意,阿谀有,骨气也有,缺的只是儿女之情。
不忘初心,必果本愿,永离生死流,终成无上道。”
文殊若有所思,“儿女之情……他们也有,分桃、断袖。”
弥勒瞪了文殊、普贤一眼,又向大势至发问,“汝是心伤藤原薰嫁人?还是心伤她有了归宿?”
酸楚上头,大势至自艾自怜道,“于子而言,送母再嫁,乃人间惨事。”
弥勒循循善诱,“身在红尘之外,心在礼教之中,本求超脱,却戴枷锁,所为何来?所求为何?她若独居,汝愿奉老?她入轮回,汝愿跟随?”
大势至垂头泪目,“弟子为道来、求永生,愿尽孝一世,了却尘缘。”
弥勒问,“汝之苦,她之饴。汝愿尽孝一世,她欲琴瑟和鸣。汝孝何在?”
大势至泪流满面,“放下……即是成全!”
弥勒笑道,“藤原薰并非汝生母!”
大势至目瞪口呆。
白衣抿嘴微笑。
文殊、普贤不约而同的腹诽这对师徒神志不清。
弥勒又道,“藤原薰将母爱倾注汝身亦是不争事实,此事另有乾坤,留待日后慢慢体会。古井无波两千年,提前体验一番,并无坏处。”
大势至伏地跪拜,叩于掌心,“我佛慈悲,弟子受之有愧。”
弥勒微微点头,“红尘淬炼并非易事,轻重缓急如何把握,无法言传身受,全靠自己揣摩,他日若能像神荼、郁垒这般享誉人间,成就不在为师之下。”
话里话外,离意浓浓。
白衣、大势至、文殊、普贤再度伏地跪拜。
“柴熙谨入白衣门下,远离这块是非之地。今日过后,当这四个月是南柯一梦。”弥勒挥了挥手,“去法堂候着,为师稍后就来。”
“师兄要走?”慧明领着烧猪院的和尚围了过来。
“嗯!”弥勒想起燃灯手下的十一道冤魂,嘴角挂满自嘲,“本就不该来。”
“还能再见吗?”慧明心中一颤。
“几位师弟可入灵山修行,千年之后再见。”弥勒把手里的门栓搓成木棒。
“不想再孤零零的过一辈子,只求来世高堂在、儿女全。”慧明轻轻摇头。
“等我回来,一醉方休。”弥勒在罹难僧人衣冠冢前三鞠躬,忆起燃灯肆虐那夜,怒火不断上涌,双眸尽赤,杀气腾腾的朝法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