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官难为专指“知开封府事”,开封典治京邑,惟忠言谅直,有辞学政事之能者,方当此任。
自赵匡胤杯酒释兵权那刻起,东京城勋贵多如狗,朝官、京官、地方主官及其家属就更不用说了,再加上三朝天子都将开科取士视为国之根本,鲤鱼跳龙门者比比皆是。
这就造成一种局面,有权、有钱、有身份、读书人都不好惹,所以七十万丁口的京城主官“知开封府事”既是晋升宰执的捷径,又是失宠、沉沦、得罪人的悬崖,半数入主两府,半数雨打风吹去。
大多数“知开封府事”在职时间只有几个月,一年以上者算是优异,两年以上者若是不请辞,不止是朝臣要弹劾,皇帝也会找茬。
孙仅,字邻几,蔡州汝阳人,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以右谏议大夫之职权知开封府事,一路在本府升迁,先从推官到判官,再转知审刑院,最后又回到开封府。
孙仅自认为,没人可以比他做得更好,因为他熟知开封府各县、各曹主官、能吏,熟悉东京城的每一条街道,甚至连每一坊浪荡子都心中有数。
可今天,他失算了,从午夜子时起,位于宣化坊的开封府就陷入沸腾,叩门自首的人,络绎不绝。或是高喊‘我有罪’,或是哀嚎‘救救我’,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自己有罪。
幸好孙仅住在开封府后院公廨,第三例罪人自告之后,当值的左军巡使立刻将他请了出来。
很快,开封府司录司牢狱爆满,剩下的人只能往左右军巡院塞。
孙仅的心态已经崩溃,所有罪人异口同声、耐心规劝他们自告的是神荼、郁垒,执迷不悟者、固执不从者会受到另外一队生物的款待。
这还没完,当日下朝后,开封府又迎来另外一波罪人自告,而且身份特殊,都是些庙、观、寺内的神、道、俗,或是挂其名下的游方之人。
孙仅已彻底平静下来,一街之隔就是御史台,他做好被弹劾的准备,也有了自请外放的打算,奏疏已拟好,只待开封府狱空。没日没夜的裁断、用印,就为这一天能早点到来。
不曾想……翌日凌晨在东华门外的待漏院等候早朝时,却得到前任宰执、两任东京留守、工部尚书、资政殿大学士向敏中的指点,“去玉林禅院看看!”
有如醍醐灌顶,又如绝处逢生。
可能的话,谁都不愿黯然退场,留一个潇洒的背影给百官、万民,才能此生无憾。
散朝后,孙仅马不停蹄的赶往玉林禅院,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只是换了头顶的插翅帽。他知道蓝继宗送人过去,却不想关心皇家阴私,没想到最终还是难逃。
潘承裕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能不能走还不一定,开封府的父母官必须得伺候好,托妻子王琦的福,他一家四口住进了玉林禅院,包括长子潘夙、次子潘震,一个六岁,一个三岁。
孙仅熟知东京人事,潘承裕自然在内,“潘家大郎?”
潘承裕拱手作揖,“孙大人是来见我太爷爷的吧,请里面坐。”
孙仅脸都绿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心里起伏不断,
“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半个东京城都知道,你太爷爷不姓潘。”
踏进寺门,迎面而来的是隋国长公主赵禾,带着满脸泪痕行万福礼后匆匆离去,同行少妇只是微微一笑。
潘承裕胆儿渐肥,“我这表姨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档事。”
没来错地方,孙仅心安不少,调侃道,“潘公子难道不该尽尽心意?”
潘承裕眉飞色舞,“李公子如今欲仙欲死,隋国长公主是来求情的。”
孙仅愕然之间踏上偏殿台阶,见一老者正在殿门处等候连忙拱手道,“有劳老丈大驾,开封府孙仅愧不敢当。”
程伟笑道,“孙大人里面请。”
孙仅侧身入殿,待程伟落座、他才坐下,“冒昧打扰,还请老丈见谅。”
程伟说,“孙大人倒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一定要休息好,才能替东京百姓操劳。”
方静兰端了两杯清茶和几块点心放在案桌,“孙大人请慢用。”
孙仅起身相谢后才又坐下,“老丈有所不知,这两日开封府事多,想休息也得等这一关过了。”
方静兰靠着程伟坐下,看清孙仅相貌后着实吃了一惊,“敢问孙大人贵庚?”
孙仅腼腆一笑,“有劳夫人垂询,孙仅四十有三。”
方静兰由衷赞道,“青年才俊掌一国京畿,孙大人前途无量。”
孙仅摇头苦笑,“不敢当,有负陛下厚望。”
这时,相柳冲进来,拉着方静兰就走,“时间快到了,刘娥请我们吃饭。”
方静兰不想去,可胳膊扭不过大腿……
“抱歉,拙荆不通礼数。”程伟把茶杯递给孙仅,语气平淡,“孙大人的担心毫无必要,有人自告、按律裁决即可,又无屈打成招之事,何惧旁人指摘?再说了,这样的事情持续不了几天,东京城只有几十万人,恶行未显者毕竟是极少数,陛下会理解的。”
孙仅想了想道,“人犯爆满倒是小事,现在已然入夏,无需被褥御寒。关键是……有些案件根本寻不到苦主,让人左右为难。”
程伟问,“那些持戒修行的出家人和游方人士?”
孙仅点点头,“请老丈赐教。”
程伟笑道,“让他们去疏浚河道,汴河、五丈河、蔡河甚至是黄河都可以。”
孙仅目瞪口呆,“清淤相当危险,恐会激起民变。”
“纳粮服役才是民。”程伟又道,“只要死得其所,危险算得了什么?既想解决问题,又怕担责任,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是匪乱还是民变,全看孙大人是否有理有据。”
孙仅不置可否,心里却起伏不定,出了玉林禅院立刻遣亲随打探驸马都尉李遵勖的消息。
开封地处黄河南岸,境内河流交错,水患严重,每年都会征调大量民夫服役,修堤筑坝、疏浚清淤是重中之重,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而这些……都是开封府的本职工作,甚至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开封府长吏必须会水,包括知府。因为每年汛期,他们必须亲临一线指导抗洪
抢险,保卫京畿安危。
孙仅回到衙门时,打探消息的亲随已先人一步,“李驸马好像疯了,非说自己去十八层地狱逛了一圈,还要挥剑自宫,幸好婢女挡了一下,砍在大腿上,差点救不回来。”
孙仅愣了,“隋国长公主上午还在相国寺。”
亲随说,“小的打听过了,是昨天夜里的事,医官院的刘太医还在李府守着。李驸马没有子女的妾室已被李府老爷全部放归,赠予颇为丰厚,可以衣食无忧的过下半辈子。”
孙仅若有所思,“就这些?”
亲随又说,“上午和隋国长公主一起的妇人应该……应该是寿昌长公主。”
孙仅恍然大悟,嘴里却道,“别胡说,寿昌长公主还未出降。”
当日午后,开封府的运作突然加快,左厅判判亲审自罪修士、道士、和尚及游方人士,抛出以工代罚的惩戒方案,疏浚河道。
左厅判官本以为会有一个漫长的讨价还价过程,没想到……修士、道士、和尚及游方人士在得知孙仅去过玉林禅院,一口应下,并主动要求划分河段,各干各的,立刻开工,干完两清。
孙仅乘胜追击,从爆满的开封府牢狱中挑出新进青壮狱囚,每百人一队,也以疏浚河道代替笞、杖、徒、流等刑罚,并于次日一大早分成五队试行。
结果……出去五百人,回来四百四十三人,不是遭厄,而是跑了。
即便是这样,孙仅也喜出望外,连夜写好奏疏,准备第二天早朝上奏。不曾想,逃跑的二十七个狱囚当天深夜再次投案自罪,每人少了一只耳朵,大腿根多了一道警告。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赵恒看了奏疏,特令孙仅留身独对,绝口不提以工代罚,只是赐座,只是赐茶。
反倒是张景宗送孙仅出垂拱殿时,说了句题外话,“陛下仁厚,许那贱婢归乡。”
孙仅知道,一夜狱满这一关算是过了,五十岁入主两府三司绝不是梦。而左龙武将军、澄州刺史、驸马都尉李遵勖坐私隋国长公主乳母一事,也算有了结果,既然许隋国长公主乳母回乡,想必李遵勖也逃过一劫,无非是降爵降官。
程伟示宽于三界神异,自然是另有所图,天庭一事重新提上日程。
广祐王以东京城隍的名义行文各地:九九重阳,玉帝东临。
坊间传言更加直白:玄始帝君与佛门达成共识,议立天庭,刻不容缓,数千神职,虚位以待。
绝仙剑抱着张烨烨遍访东京城神庙、道观、佛寺,为登基预热,三界神异主动行礼者,各自安好,如若不然……奔赴黄河清淤,简单粗暴而又高效,没遇到任何抵抗。
程伟先是依靠神荼、郁垒彻底掌控东京城,在御街的一声轻吟又令时光倒流,三界神异噤若寒蝉,能跑的早跑了,有骨气的都在黄河清淤,绝仙剑肆意妄为无人能制。
神异、神祇观望之际,真武灵应佑圣真君千里迢迢奔赴东京城觐见玉皇大帝,且顶礼膜拜。
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亲口敕封真武灵应佑圣真君为北极镇天真武玄天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