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安一直忙的焦头烂额，自打四眼头骨丢失之后，他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排查各种隐患成了阳城政法战线的头等大事，流动人口的排查更是重中之重。

恰恰这时，李子一头扎了进来，起初被城管当成了乞讨人员，准备连夜送往兄弟城市。

哪知李子一上车就开始给一群乞讨人员普及法律知识，而且说的头头是道，倒背如流。

城管为了大局考虑，只好给李子泡了两碗方便面，加了几根火腿肠，请其下车慢慢吃。

李子车也下了，面也吃了，问题在于他是躺在车轮中间吃的。一边吃，一边要求城管负责车上乞讨人员的衣食住行，“县级以上城市人民政府应当采取积极措施及时救助流浪乞讨人员，并应当将救助工作所需经费列入财政预算，予以保障。救助站应当根据受助人员的需要提供下列救助：提供符合食品卫生要求的食物，提供符合基本条件的住处，对在站内突发急病的，及时送医院救治，帮助与其亲属或者所在单位联系，对没有交通费返回其住所地或者所在单位的，提供乘车凭证……”

城管彻底懵了，只好报警求助。

处警民警暗骂城管不干人事，对于一辈子只洗一次澡的疑似乞讨人员，不论是谁，都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拘留所并不是万能的，特别是冬天，真带走还得洗澡、体检、再搭上一件棉衣。

“你出来，我们就走。”这就是最终解决方案。

“我犯法了？”李子问。

“寻衅滋事！”处警民警说。

“那他们呢？知法犯法？我从青唐一路走来，已经被这样送过7次了！害我多走了几百里！”李子丝毫不惧，“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规定，寻衅滋事罪，是指肆意挑衅，随意殴打、骚扰他人或任意损毁、占用公私财物，或者在公共场所起哄闹事，严重破坏社会秩序的行为。面条是他们给的，火腿肠也是他们给的，还让我吃饱了再走，这汤……我还没喝完呢！”

处警民警总算明白城管为何如此温柔了，合着是不知深浅、不敢乱来，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看刑法一眼，更何况是背诵。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没有。”

“姓名、出生日期、户籍所在地、现住址、身份证号码。”

“李子，出生日期忘了，户籍所在地、现住址昆仑山。”

“病史？”

“他们说我是精神病。”

“出来再说。”处警民警也有点懵，问错顺序了？

“你们得送我进拘留所。”李子讨价还价，“很久没洗澡了，有点馊。”

“你先出来！”民警恼了，这货真有在拘留所过年的意思。

“车上的人呢？”李子问。

“送民政局安置点。”民警说。

李子飞快的从车底钻出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近两米的身高极具威慑力，款式迥异的两只鞋子，不约而同的露出几根脚趾。

他把已经凉透的面汤灌进嘴里，打了个饱嗝，“你的编号我记住了，寒冬腊月的别让他们转来转去的，很容易出意外。”

民

警恍然大悟，难怪城管要用泡面安抚，就这架势再加上神经病的标签，挨打都没处喊冤。

“还有别的什么病吗？”

“我根本没病，身体好着呢……几千里路，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有病早躺下了。”李子恨不得把心剖开。

“快上车，我会跟在后面，送你们去安置点。”民警嘀咕道，“正常人会步行几千里？”

“他这样的不在救助范围。”几名城管连忙拒绝，关门的关门，启动的启动。

“又不是我要去的，邋遢就不算人？”李子有点无奈。

“下次别这样了，建材市场知道吗？明天去那边找点临工做，你这样的块头一天两百块不成问题。”民警掏出一把零钱递过去，“天亮了，买双劳保鞋穿上。”

“又不能吃。”李子摇头拒绝，“像我这样的来历不明人士，很可能是在逃嫌犯，你们应该带我去派出所采集指纹。”

民警暗暗叫苦，万一真是呢？只好拉着李子回辖区派出所。

刚把流程走完，李子就像在派出所生了根似的，蜷伏在角落里呼呼大睡，谁都叫不醒，嘴里时不时的冒出几句梦话，不是宪法第几条，就是刑法第几条，唬得当班民警一愣一愣的。

凌晨时分，民警泡了两碗方便面、两个鸡蛋、几根火腿肠，拍醒李子，“别得寸进尺，睡了一夜……也该走了，身体这么强壮，干点什么不能生活？”

李子边吃边点头，“警察同志请放心，我绝不吃回头草。”

民警语重心长的交待，“只要你肯卖力，生活肯定不成问题。千万不要惹是生非，现在是关键时期，市局狠抓治安。”

李子吃完饭，顺走了某位嫌疑人的运动鞋，追着相柳的气息向东。路过某条街道时，传来阵阵哀鸣，他循声望去，一头黄牛泪水有如珠落，拴在两棵树中间，颈下顶着一柄尖刀。

“住手！”

两只足形深坑踏碎坚硬的水泥地面，李子一跃而起，顷刻之间，已紧紧握住破开牛皮的尖刀。

“不要乱来，这是我家的牛，快把手拿开，小心伤着。”执刀屠夫说。

“她怀孕了！”李子泪流满面。

“别胡说八道，谁家舍得卖怀孕的牛？”屠夫又说。

李子夺下尖刀、扯断绳索，伸手擦去黄牛眼角的泪水。

“牛是老子花钱买得！”屠夫勃然大怒，操起剁骨刀就砍。

“这样就是正当防卫？”李子伸出左臂格挡，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隐约可见一道白骨。

“你TMD的是个疯子！”屠夫手中的剁骨刀颓然落地。

“不疯……怎能解我心头之狠？”

李子一脚踹飞屠夫，又将扑过来的男女老少一一放倒在地，哀嚎声四起，如同捅了马蜂窝，牛羊肉一条街瞬间沸腾，屠夫们纷纷放下生计，持刀冲了过来。

路人远避，心肠软的悄悄掏出手机报警，希望能救流浪汉一命。

牛羊肉一条街出了名的彪悍心齐，房东不敢涨房租，职能部门宁愿绕行。

风雪大作，伴有雷声，仅限一街之

地。

山海经有云：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

三分钟不到，第一辆警车呼啸而至，民警看着遍地哀嚎，一边呼叫增援，一边呼叫急救。

李子若无其事地站在黄牛边，自言自语道，“对不起……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万物之灵一直都是这副德行。”

处警民警朝着唯一站立的当事人怒吼，“蹲下！”

李子缓缓下蹲，举起可见白骨的左臂，“他们先动的手，我不能站着不动让他们砍吧？正当防卫有错？”

处警民警松了一口气，并非穷凶极恶，肯认罪伏法最好不过。

两名辅警一左一右的围了上来，“有点严重，看了四个伤者，腕部全部碎了，最少也是七级伤残，估计这二十多个人都差不多。”

处警民警连忙道，“把那人先拷起来，别让他们借机闹事，凶器收集在一起，小心上面的指纹。”

辅警小心翼翼的给李子戴上手铐，屠夫家属立刻张牙舞爪的围了过来，三名警察相继跌倒在地。

众目睽睽之下，李子再展神威，脚不挨地的来了个360度旋风踢，又是一地哀嚎，他还特意问了句，“这算见义勇为吗？”

处警民警愣了愣，一边接过绷带包扎李子左臂，一边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李子说，“牛怀孕了，不能杀！”

嫌犯是神经病？处警民警顿时一阵头大，“牛怀孕了是不应该杀，你这样对他们就应该？”

李子亮了亮手铐，“为了自身安全，采取适当防卫，不应该？一地都是凶器，还不够说明问题？自始至终，我没有主动攻击过他人，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才反击。”

处警民警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悯，“有家人吗？我帮你通知他们，这事小不了。”

李子断然摇头，温柔的捏了捏黄牛耳朵，“她就是我的家人。”

处警民警差点噎着，推了推李子肩膀，“上车！”

几人刚走了几步，一个中年妇人便拾起尖刀朝牛腹刺去，“我家花钱买的牛，我杀给你看！”

“哞！”李子猛然回头，神目如电，吼声如雷。

中年妇人应声倒地，右手尖刀回刺，瞬间穿透左手掌心，翻滚不休，哀嚎不止。

处警民警目瞪口呆，一脚踹在李子小腿上，“别乱来，你想吓死她？”

李子没好气地道，“他们袭警不算乱来，我吼一嗓子就叫乱来？”

处警民警疾言厉色，“多关心关心自己，你这事太大。”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声“哞”，众人回头望去，只见黄牛前膝屈地、俯首哀鸣，泪水瞬间成河。

处警民警心中一动，想着增援也应该到了，便冲蹲在地上照料伤者的辅警使了个眼色，“黄牛是起因，得带回去。”

辅警越过遍地伤残，牵着黄牛绕到警车身后，围观群众一片叫好。

几分钟过后，大队警车、救护车接踵而至，一边封锁现场，一边救治伤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