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渡”转了一圈,除了造型古怪,我没看出有什么名堂。
“既然叫‘渡’,为啥不用木头做呢。”我自言自语道。
刚说完,好像听见有谁应答了一句,便转头问小强:“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他看了我一眼,表情莫名其妙。
“你没说?”我看了看老谢和沈新,那两人正在低声交流,这会儿肯定没空搭理我,“那刚才是谁在小声说话?”我又问小强。
“就你一个人嘀嘀咕咕,哪有人说话。”
“真没有?”
“没有。”
“老谢,你说,这石椁里有没有棺材?”我又朝老谢喊。
“原本有。”老谢抬头答道,“不过,上次考古队进来就发现,里面的棺材也是空的,底板上被凿了个大窟窿。”
“不会是被盗了吧?”康小强问。
“那倒不是。考古队来的时候,这里没有发现被盗迹象。而且,实际上这地方也没什么东西好偷。”
说着,老谢往台上走来。他边走边介绍这船棺的来历,说这其实并非停放遗体之用。据书中记载,它只是运送和存放“遗体”的容器,设计十分独特。
“怎么个独特?”我追着问。
“盖子厚,底板薄。装殓之后,盖子会被封死。但棺底却是薄木板。在完成仪式之后,躺在棺中的“遗体”将凿破底板,进入下一层墓室。”
“凿破......我操,‘遗体’还会干活?”康小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我没说过吗?这船棺不是装殓尸体的。所以,躺在里面的也非死人。”
“老谢呀老谢,不是死人,谁他妈躺棺材里。”我也不信。
“这是他们的一个仪式。现在知道了吧,为什么这石椁,还有里面的木棺要做这么大,这么高。方便在里面活动呢。”老谢看了看我俩,接着解释,“等下你们自己看,这石椁根本没有底板。当年考古队进来,不仅在石椁下面发现了通道。还找到一把破旧的铜镐。怎么说呢,跟资料上的记载完全吻合。”
“你是说,这里还不是最终目的地?”我问。
“对,”老谢拍了拍椁盖,“还在下面。”
“那些人为什么要在活着时下葬?”
“生葬的解释有多种,并不是没有先例。除了选择在将亡之际,把自己给活埋了,信奉这种方式的人,也有的因为没赶得及,是在死后再下葬,仪式程序大体相同。不同的是,仪式结束后,需要有人帮忙,送死者最后一程。”
“最后一程,是干嘛?”
“目前,这个阶段的操作程序,还是个秘密。毕竟,大部分享受这种待遇的死者,最后一步都是独自在密闭环境下完成的,因此罕为人知。”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怎么还有这么些怪癖的人。”我啧啧称奇,“那么,既然这里面的确还是埋了人,即便当时没死,早晚也会死掉。上次来的考古队,后来发现尸体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跟辛追一样?”
“还不错,你已经猜到了。”老谢对我笑了笑。
“我又不笨。”
“奇怪的是,当年在这里面,没找到尸体。”
“没找到?”
“是的,连骸骨都没有。”
“行了,继续吧,别耽误时间。”沈新忽然对我们说。
“来,加把力,”老谢对我和小强说,“帮忙推一下。”
他说,考古队上次来的时候,椁盖跟石椁之间连个缝都没有,是以胶泥密封的。这盖子上次开启过,所以容易开。
他让我和康小强站在一边,他站在另一边,两人推,一人拽。那石椁的盖子又大又沉,非得几个人才能搬动。好在咱们仨还算健壮,一起用力,那二十公分厚的石头盖板瞬间开了一尺多宽的口子。
老谢将火把伸过去,想照着看看石椁内的情况,却只听得“呼”一声,就像里面有个肺活量极大的人,朝着火苗猛吹了一口气。那火苗被风刮得直晃,差点熄灭。恰在此时,我再次听见面前不远处,传来一声嘿嘿的冷笑。这声音离我如此之近,分明不是从他们三人口中发出。恍惚中,我猛地一惊,身子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一步,嘴里情不自禁大叫一声:“什么人!”
我忽然间举止失措,将他们都吓了一跳,三个人不约而同往后闪开。小强还差点从台子上跌下去,状态十分狼狈。人家说,人吓人吓死人,果然不假。
重新站定之后,大家举着手电,照着开了一角的椁盖,似乎在等着有人从里面坐起来。但过了好一阵,石椁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咳咳,”老谢干咳两声,“我说你乱叫什么,哪有人?”
“刚才我明明听见有人冷笑。”
我尴尬的说。
“放屁,就你自己在嚷嚷,我们谁都没出声。”康小强脸色煞白,看起来非常生气,“开玩笑也不看个场合。”
“我没开玩笑。打开封闭的盖板,空气应该往里吸,怎会往外吹,你们自己想想,这正常吗?而且,我的确听见有人在笑。”
“让开,我看看。”老谢扒开我,举着火把又朝石椁内观察,“来,将盖子再推开一点。”他说。
三人合力,又将那盖子推开一些,然后都举着手电往里看,只见那石椁内空空荡荡,果然没有底板,而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我感觉纳闷,不知那几声冷笑是从哪里传来的。
这时,老谢取出一个小仪器,检查里面的空气。他看了看读数,然后对我们说没问题。“里面的空气可以呼吸。”
检查完毕,下一步就要钻进石椁内的暗道。这种事,自然还是老谢带头。只见他一手举着火把,先探下去照了照,见那火苗燃烧得十分稳定,然后便一佝身子,当先跳了进去。跟着是沈新,然后康小强。我走最后。
我再也没提刚才那声音的事,糗死了。
石椁内,果然是一条地下通道。通道虽不宽,但高度够,稍微弯着腰,就能通行。里面也不潮湿,只是从里面吹出的风,有一股微腥的味道。
下了几级阶梯,老谢稍作停留,回头看了看那入口,然后才又往下走。我猜他在找什么暗门之类的设施。没多久,果然到了一堵石门前,他蹲下身,认真检视起来,然后伸手在两侧岩壁上慢慢摸索。
对我来说,深入墓穴这种事毕竟是头一次,心里自是免不了有些好奇,有些期待,同时又感到有些紧张。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乱箭齐发,或大石滚子一路碾压过来的情况。尤其是刚才疑似听见过奇怪的笑声,我就更加小心防范。但我很快就失望了,什么都还没见着,就听老谢说,经过他刚才仔细检查,证实这里面的机关已被破坏,可以安全通行。
没有惊险,没有刺激,三十分钟后,终于到了墓主人真正的栖息之处。
*
墓室大体呈方形,内壁全是有气孔的玄武岩,面积约有五十平米,空高将近两米。里面空空荡荡,一览无遗,并没有预想中的排场。火光下,可见四壁上隐约有些描画,随着岁月流逝而色彩斑驳,内容已无可辨。作为喜欢壁画和岩刻的人来说,这多少有些令我失望。如此难以进入的墓穴,当然也并非毫无令人惊叹之处。在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地下穴窟里,竟非常突兀的开着一口井。那口井占据着地面中心位置,显得非常扎眼。如果不是老谢提醒,发现岩壁上隐藏着一道设置精巧的石门,我几乎要认为,墓主人的最后归宿是在那口井里。
那口井显得很古老,井台由条石围了一圈,形成石栏。石栏不高,内圈最高处约有二十公分,外圈略低,形成一种倾斜角度,井口因此显得很开阔。水井的口径并不大,不超过一米五,但深度非常可观。我扶了扶头灯,举着手电,探身朝井里观察。井壁修砌得非常规整,上面一段是交错的条石,可以落脚,几十米之后,井壁就全是光滑的岩石了。令人惊奇的是,这口井里的水异常清澈,并因此可以看见黑色的井壁一直向下延伸,深不见底。
沈新又在拍照,老谢举着火把,替她照亮。我和小强不敢擅自乱动,便坐在井边休息,等着他俩先完成拍摄工作。
老谢说过,这次来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拍照。
见他暂时闲着,我便问他:“老谢,这道门后又有什么?”
“就一张床。”老谢说。
“一张床?”虽然自我感觉已经见怪不怪,但老谢的回答,还是一次次挑战着我的认识极限。“里面有张床?”
“是的,大石床。”
“没别的?”
“没了。”
“也没有棺材?”
“没有。就一张床。”
“这到底是个啥地方。”
我们这里说着,那边沈新一点也没闲着,拍了照,又拿出个东西,挨着在石壁上到处检查,就像在寻找什么隐藏的暗号。老谢看帮不上忙了,也过来和我们坐在一起休息。一路走来,这会儿其实个个都很疲劳。
“小强,你在干嘛?”我转过头,找康小强。
自从知道这次来的地方是座古墓,小强就很紧张,我得时刻关注他。他这会儿显得很平静,好像在发呆。“我观察了半天,总觉得这井里的水,跟外面的水不太相同。老谢,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讲究?”他抬头问。
“你很会观察。”老谢看着康小强,眼神充满赞赏,“是有很大不同。我在资料里看到句话,称这口井,是探向未知世界的一道窗口。”
“哎哟,我正想说,是不是看错了。”康
小强马上说,“就像刚才东子说听见了声音,我也以为是自己眼花呢。”
“你看见什么了?”我也探头去看。
“要仔细看,一下子不行。聚精会神看一阵,就有了。”
“哪里?”我揉了揉眼睛,“有什么?”
“往深处看。”老谢虽然没看,但显然他也知道。
“看见没?”康小强关掉我头顶上亮着的探灯,推开我握着的手电,把我脖子往下压了压,指着井里,“水底好像藏着另一个世界。”
那井深不见底。当我调整视线,只管朝深处去看,果然便看见水里隐约有密密麻麻,细小如蝌蚪的东西,在极深处缓缓游动。
井底居然有光线。
*
那些游动的“小蝌蚪”并非在井底转圈,而是从一头游向另一头,正在从井底穿越。“这不是一口井。”我吁了口气说,“老谢,这回你又说对了,这是看向另一个世界的窗口。”
“下面是地下河,可能是我们经过那条,也可能不是。”
“不可能是外面那条,水位不同。”我说。
“我判断,是建筑结构的原因。”
“老谢,你说说看,这么神奇的景象,为何当年来这里的考察队却没有去揭开井里面的秘密呢。是不是还没有解释?”
“揭开井里的秘密?”老谢笑了笑道,“别说这地处崇山峻岭,就是在方便开展工作的海洋上,水下勘探也很难进行。深水科考至今仍是全球性难题,其难度不亚于外太空探测。地球深处的秘密,远比我们知道的要多。”
“对对对,我看过一个电视节目,也这么说。”康小强说。
“小强,不错哦。你不是只看钓鱼频道的?”我马上去逗康小强。
“我也看探索频道。东子,别以为就你懂得多。”
“说说看,东子都懂些什么?”老谢看了看沈新,转头问小强。
“他什么都懂。”康小强说,“尤其懂女人。圈里有口皆碑,在找老婆这件事上他最为成功,少有人能超越。”
“哈哈哈。”老谢忍不住笑起来。
“你们可以了。居然在这种地方,讨论起女人来。”这时,一直默默工作的沈新忽然开口了,“谢姚犁,你过来。”
“什么事?”老谢一跃而起,蹦了过去。
因为这里是考察过的地方,情况什么的资料上都有。老谢的主要任务,就是把我们带到这里。既然进来了,他也就放松了。
“这里面就是主墓室了吧?”沈新转过身,指了指面对着的那道石门,慎重地问老谢,“这道门上次开启,是多少年前的事?”
“四十年前。”
“也就是说,四十年来,这里再没人来过?”
“对,这里什么也没有,没人会来。”
“这就奇怪了。我检查过,这门上有掌印,留痕时间绝不超过三天。”
这时,我跟小强也都走了过去,站在沈新背后。听她这么一说,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只见她手上拿着一根黑色的,像笔一样的管子,从“笔”头处透出一束蓝光。她用那跟管子在那道隐形石门上缓缓扫动,蓝光过处,果然有一团类似于X光扫描后映出的模糊掌印。“一只修长的手,五指,指节细长,指间有粘连。”沈新语气凝重地进行解读。
“喂,东子,什么叫有粘连?”康小强嘀咕着问我。
“手太肥,”我扭头答道,“要不就是有蹼。”
我发现,在我和小强小声议论的时候,老谢似已听出什么玄机。因为他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这,这不应该发生。”他小心翼翼的说。
“到底怎么了?”我小声问他。
“你们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这是个活尸墓。”老谢轻声道。
“活尸......”我这才反应过来。
刚才还轻松诙谐的气氛,转眼变得十分紧张。
我心念电转,马上想到咱们可能会遇到什么情况,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双腿犹如灌了铅,尾椎骨处沉甸甸的。
“趁门还没开,咱们撤吧。”康小强哆嗦着说。
“撤?”沈新忽然冷笑道,“这种机会碰都碰不上,哪能撤。”
虽然语气还是那么轻柔,可我从这句话里,却听出了某种力量。我感觉面前的沈新忽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我还不认识的人。
我看见她往后慢慢退了两步,将手上那支蓝光灯揣进兜里,从腰间解下一把乌黑的猎刀,单手抓着,垂在腿边。眨眼间,这大妹子竟变成了一名斗士。受她感染,我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心脏砰砰的跳,跟敲鼓一样。
这时,“噗”的一声,老谢点燃了另一支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