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向东奔驰。窗外的景色和几个月前一样的静谧和平,纳塔尔这里显然没被战火波及。在一瞬间,他竟想起了内尔斯特鲁姆的废墟庄园和荒地里的坟墓,还有彼得马里茨堡的战火纷飞。他望了望对面,那位陪着他的联邦少尉在闭目养神,手枪就插在腰间。难道就不怕他逃走?
幸运的是,现在他终于不用再陪着那些该死的英兵在战火连天的彼得马里茨堡毫无意义地去送命。在坎贝尔少将指挥下,他所在的英军第16旅,数次向彼得马里茨堡发起进攻,先后遭遇了惨败。他凭着一身过人的本事,屡屡逃过一次又一次几乎是必死的劫难。
他知道英军面对的敌人是谁。他懂祖鲁语,奉命潜入过彼得马里茨堡两次,知道城里贴满的公告写的是什么。从这两天的战斗他就知道,英军打不过彼得马里茨堡里的联邦军,以及背后的大公会及正义国际。
他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在这里白白地送死,要找到母亲和弟弟,还有为妹妹艾丝蓓报仇。现在他已经不相信布尔人能打赢这场战争。
趁着一次外出侦察的机会,他潜入了彼得马里茨堡向联邦军自首。令他意外的是,联邦军对他兴趣似乎不大。一名上校对他简单讯问后,就让一名少尉把他带往德班。
火车抵达德班。出了车站后他被带到德班会所,来到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一名白人微笑着和他握手,用流利的英语说:“您好,我是联邦总理范德伯格。你是……”
范德伯格看了看联邦少尉给他的档案,又看了看他:“……英国陆军第16旅的赫伯特.塞西尔.威洛比.博尔顿中尉?”
他摇摇头,用阿非利堪斯语说:“不,我其实是布尔人。我出生在北德兰士瓦的内尔斯特鲁姆的一处农庄,真名叫弗雷德里克.茹贝尔.杜肯……”
范德伯格靠在沙发椅上,一言不发,静静听着杜肯陈说。
“……后来英军来了,我参加了布尔军队,在皮特.茹贝尔将军麾下担任一名中尉。在莱迪史密斯包围战中被提拔为炮兵上尉。在科伦索战役中因伤被英军俘虏,我找机会逃了出来回到布尔军队。在八月的伯根达尔战役,我所在部队退到葡属东非,被葡萄牙人缴了械,用船押往里斯本附近的卡尔达斯达
拉尼亚拘留营。我再次设法逃了出来,取道巴黎去到英国奥尔德肖特。在那里我用假身份参加了英国陆军,然后被派回南非,加入了第16旅。当第16旅参与内尔斯特鲁姆的扫荡时,我找机会回到自己的农庄,发现已经被英军摧毁,我妹妹被杀害了,母亲被抓走,弟弟不知所踪。后来第16旅参与了攻打彼得马里茨堡,我就来到了你们这里。”
说完这段富有传奇色彩,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的经历,杜肯看着范德伯格,补充了一句:“我知道这番话令人难以置信,但我所说的全部都是真实无误。”
范德伯格微微叹息地点了点头,改成了无暇可指的阿非利堪斯语:“当然,我相信你所说的。很抱歉你经受了这样的遭遇。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杜肯坚定地看着范德伯格:“我想加入你们。我要复仇!我是一名优秀的军官,还是一名侦察专家,擅长伪装、潜伏、狙击、跟踪。我还精通英语、法语、葡萄牙语、祖鲁语、科萨语,当然还有阿非利堪斯语。”
范德伯格不置可否地想了想,说:“我个人很同情你的遭遇。像你这样的专业人士,也是联邦非常欢迎的。在一场战争中,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悲惨事情。当然了,如果确实存在违反了人类良知的罪行,我们肯定会追究。但作为联邦总理,恕我无法支持法外施刑的行为。我建议你提供英军施暴的罪证,然后交给我们处理。请相信我们会给予任何罪行应有的惩罚。”
杜肯心里盘算了下,自己只有马鲁西一个人的证词。而且当天在场的澳大利亚士兵和印度人现在不知道到哪儿了。心中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使得他无法轻易放弃:“请让我加入你们的军队,让我替你们收割英国人的生命。”
范德伯格摇了摇头:“杜肯先生,我们的士兵都受到严格的行为规范约束。战场上非必要的杀戮是不被允许的……”
杜肯失望地看着范德伯格,心中的怒火难以平息。
范德伯格平静地看着他:“……我有一个建议,或者说一个交易。杜肯先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倾听。”
杜肯心中一动,难道他们知道了那件事。他屏住呼吸:“请讲。”
“我们需要一名熟悉布尔人情况的人。”
“你想让我为你们打探布尔人的消息?”
“不不不,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其实我想让你当一名信使,为我们带封信给布尔首领们。只要你完成了这个使命,我会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协助你调查英军对你家人或者其他布尔家庭犯下的罪行,并且加以法律允许的应有惩处,即使他们逃到天涯海角。”
“是什么样的一封信?”
“是关于南非未来的一封信。我们想邀请布尔人加入南非联邦。”
“如果布尔人不加入呢?”
“我们当然不会强人所难。无论布尔人是否加入联邦,我们都会进入贝专纳,然后攻取罗德西亚。”
杜肯脑里迅速权衡了一下非洲南部形势。如果联邦军拿下贝专纳和罗德西亚,德兰士瓦和奥兰治还是要面对一个C形包围圈,对外只能依靠葡属东非的洛伦索-马奎斯港口。在那种情况下,洛伦索-马奎斯是否还能为布尔人的货物进出提供便利就很难说了。自己当初兵败退入葡属东非后马上被葡萄牙人缴了械,葡萄牙人的德行从中就可见一斑。他问:“联邦对德兰士瓦和奥兰治有什么要求?”
“联邦将会派驻军队;边境口岸由联邦控制管理。地方行政、经济政策、税收自行决定;不能有任何外交行为。联邦会提供贷款和技术支持,协助德兰士瓦和奥兰治公共交通和水利设施的建设。”
杜肯心里舒了口气。这些条件不能不说不公允,至少比当初英国提出的条件宽松多了,否则布尔人也不至于宣战。他点头说:“好的,我愿意做这个信使。”
范德伯格微笑道:“非常好,杜肯先生。这里我预先感谢你为联邦所作的一切。你在德班休息一晚,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彼得马里茨堡。我们刚在那里解救了一所集中营,那里有不少布尔妇女儿童。你可以在那里打听一下你母亲和弟弟的消息。我们会为你提供口粮、经费、马匹和武器。希望您能早日带回布尔首领们的回信。”
和范德伯格握手道别后,杜肯在联邦少尉的带领下,离开了德班会所。在楼下,一阵阿非利堪斯语传入他的耳朵:“艾丝蓓,别跑太快,小心摔倒啊。”
他悚然一惊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无比熟悉的天使般女孩在向他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