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已经黄的厉害,偶尔遇到的一片片小树林,已经变的光秃秃的,草原没有了春夏的繁盛与美丽,陡然变低的气温只留下了破败与萧条。牧民们也扎实毡包,圈好马羊,赶紧着和最后的汉人商队交换汉人的茶砖,绸布,盐巴,还有少有的铁器,他们和草原上的动物们一样已经开始准备越过这漫长的寒冬。
苏真骑在马上,先拢了拢自己的领口,然后又搓搓那已经冻得通红是双手,虽然只是刚刚入冬,虽然只是刚刚傍晚,可是那西边的太阳放出来的阳光已经绵软无力,再加上贴着地面的风,这草原的鬼天气让他吃尽了苦头,现在晚上他已经不能在外面过夜了,他希望能喝一口滚烫的热茶,哪怕那茶让人作呕,腥的厉害;他希望能躺在暖和的毡包里,甜甜美美的睡上一觉;来自后世的他,面对恶劣天气的适应能力远远不如这个时代的人。苏真看着远处的毡包,他暗自感谢长生天,双腿夹了夹马腹,马儿和他主人的心思一样,飞一般的向那毡包驰去。
毡包的主人早就听见马蹄声,从毡包中钻了出来,然后转到毡包背后,见一骑从北方飞驰而来,不由暗暗奇怪,自从檀石槐大汉统一大漠,北方的丁令人摄于鲜卑人的威势从来不敢南下,来骑渐渐靠近,也不见骑手减速,于一箭之地外,整个人如羽毛般飘下马,他心里暗赞一声好骑术。草原之上,强者为尊,向来是敬重好汉地方,那鲜卑主人见状快步迎了上去,以草原上流行的鲜卑语道:“远方来的客人,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河西鲜卑的毡包前。”鲜卑主人谨慎的持着弓,说话速度极快,好似吟唱一般。这也是苏真早早下马的原因,草原上人人都是神箭手,万一主人误以为你是马贼,一箭将你射落马下,你都无处喊冤。
苏真早已习惯了草原的规矩,只见他敞开双手,以显示他没有敌意,用那蹩脚的鲜卑语道:“秋风将我送到这里,我跋涉千里,只求一个遮风避雨的场所。”
随着苏真的走近,鲜卑主人早已经看清楚他的容颜,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胡子估计还是上个月用自己的弯刀割过,头发更是凌乱,确实是经过长途跋涉的旅人,放下心中的戒备之心,他才细细打量起这个陌生人,他虽然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可是却双目有神,神采奕奕,眼神中充满自信和坚定,身材高大,呈流线型的肌肉好似豹子般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更为难得是这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奇怪的气息,不是草原人有的,鲜卑主人埋头苦思良久,方才忆起他上次在汉人使者身上见到的读书人的气息,没错就是这种气息,当他肯定自己的想法的时候,苏真已经走到他的面前,一笑露出来他洁白的牙齿,鲜卑主人心中暗想还很年轻的读书人,哦,不,是很年轻的草原读书人,他在心中如是总结道。
苏真不知道自己的变化,不知道这一年来的特殊经历给自己带来的特殊变化,他此时正奇怪于好客的草原人怎么今天如此沉默,好在鲜卑主人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尊贵的客人,我苏尔欢迎你来到河
西鲜卑做客。”说罢,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真暗叫谢天谢地,晚上有地方避风了,他按照鲜卑人的礼节,回应道:“汉人苏真感谢你的盛情。”
苏真随着苏尔安顿好马匹,在进毡包之前苏尔的老婆用铜盆打来井水,招呼他洗尘,冰冷的水抹在脸上,让他的疲惫瞬间清醒了不少。毡包之中篝火烧的很旺,又喝了一碗油腻腻,粘稠稠的奶茶,苏真完全暖和起来,他舒服的不由长长舒一口气,本就临近傍晚,苏尔家准备的是水煮羊肉,虽然只有些蘑菇,盐巴,野葱作为调料,可是苏真也觉得美味异常,又和苏尔几杯酒下肚之后,两人之间的话语便多了起来。
“苏真兄弟,你是汉人吧?”苏尔打着酒嗝将心中的狐疑端上台面。
“苏尔,那个苏尔大哥,”苏真每次称呼苏尔的时候都觉得他姓苏,“其实你想问的是汉人为什么会从北边来吧?”
苏尔连连点头的时候,不由暗自赞叹汉人的智慧,连他的心思都能猜到。
苏真理理思路,也不知从何说起,便简单说道:“大约半年多前,我去了趟北海。”
他说完见苏尔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一想也是此去不远万里,路途艰险,赶紧补充道:“还有我一位大哥与我同去,没有他我早就喂狼了。”
苏尔依然将信将疑,问道:“想必你那位大哥是厉害之极的了。”
“那是自然。”苏真也开始打着酒嗝,对于童渊他是真心感激,童渊某种程度上给了他在这个乱世生活的本领,因此便借着酒劲儿将童渊的英雄事迹胡吹起来。
苏真醒来之时只记得苏尔大力拍着他的肩膀,想要认识童渊,自己拍着胸脯承诺,这一夜不用担心野狼,不用担心天气,他得到了充足的休息,他走出毡包,看着那一缕缕阳光,知道自己该南下赶路了,不然等到大雪落了下来,自己就只好在草原上窝冬了。
就在他告别苏尔一家,准备离开的时候,苏真却在马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飞驰而来,苏尔见苏真于马上愣愣的望向来人,笑着向苏真道:“这是我的弟弟,杜尔。”
杜尔的骑术也很好,他下马的姿势亦如苏真般飘逸,然而苏真注意的是他身下的黑马,通体黑色,唯有四蹄处有四抹白色,正是苏真的第一匹马踏雪,踏雪让他想起出塞时候自己的青涩,他想也不想道:“这位大哥,你胯下的坐骑甚为神骏,可否卖与我?”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在草原之上,手中弯刀,肩上长弓,和胯下骏马那就是草原上勇士们的尊严,这个东西往往比性命还重要。
苏尔却是暗自咂舌,这个少年人昨日还甚是有礼,怎么今日如此莽撞,关键是自己的弟弟可不是易与之辈,脾气火爆的很。
果不其然,杜尔拔出手中腰刀,直指苏真道:“兀那汉子,你可否将你肩上长弓让与我呢?”
苏真暗暗叫苦,他知道在中原自己好好跟杜尔说那坐骑本就原来是他的,才一时情急
说出来,再加上旁边有苏尔帮衬,肯定是可以过关,然而此时却必须得用草原的方式来解决。不得已,他跳下马来,道:“这位兄弟,我只是一时情急……”
杜尔却直接打断他道:“亮出你的兵器吧!”
苏真求助的望向苏尔,苏尔知道自己弟弟的火爆脾气和好强性格,他只好向苏真点点头,让他手下留情,毕竟昨晚童渊给苏尔留下的印象太深了,童渊的兄弟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
苏真不得已长枪在手,双手持枪而立,气势陡的不同,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杜尔不由吃了个哑巴亏,弯刀太短,苏真又摆了个守势,一寸长一寸强,枪尖如毒蛇般微微晃动,让杜尔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破绽,迟迟不敢进击,只能绕着苏真走圈,寻找破绽。
绕了三圈之后,苏真却又是陡然收枪,露出洁白的牙齿道:“我的兵器太占便宜,不如我们比试弓箭,如何?”草原人最重勇士,鲜卑族尤其如此,杜尔见苏真行事磊落,心中已有几分好感。
苏尔又不失时机的打着圆场:“这里百步之外,有一木桩,你二人一人三矢,射中多者为胜。”
射箭是杜尔的强项,他是部落里百里挑一的神箭手,先前比武他其实已经输了一场,此时能有机会找回场子,何乐而不为?
苏真看看百步之外那本是用来圈羊的木桩,经过这一个多月的锻炼,他的射艺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这百步之外的死物,他有九成的准绳,只是他自觉无理在先,这局有意相让,第一箭他抬手就射,将将擦着木桩而过,最后无力的落在茫茫黄草之中,不见踪影。
杜尔也是抬手就射,这一矢不偏不倚,正中木桩,而且插在上面的箭矢依然晃个不停,显然是力道还很大,苏真不由暗自咂舌,这准绳也就罢了,这力道上他已经是输了。
杜尔如此本事,苏真知道即使自己玩真的,也是输多赢少,第二箭却是认真起来,他端详许久,心中默念起马岱教的要诀,屏气凝神,深呼吸一口,松手,矢出,将将好正中木桩,然而一阵风吹来,却是将箭矢直接吹落下去。
不待杜尔再射,苏真已然红着脸认输,在射艺上两人相差太远,虽然自己做到了马岱所说的站位,搭箭,开弓,瞄准,察风等一切要点,然而却和杜尔不仅仅的是力量上的差距,杜尔好似不用瞄准,姿势也很随意。
杜尔却是个爽直性子,听了苏真的解释,比试一番之后,不仅仅的是消了气,也觉得苏真是条汉子,值得一交,当即道:“既然此马,原来就属于你,我便赠与你罢,毕竟你还路途遥远。”
苏真还要推辞,杜尔却急了:“你是看不起杜尔家的马匹么?”
不得已苏真将自己的长枪赠与杜尔,顺便也教了杜尔一些使用枪的技巧,杜尔也不藏私,将弓箭的体悟也说给他听,后来苏真喝醉后拍着杜尔的肩膀说道:“明白了,除了要掌握技巧之外,关键还得有手感,就像打篮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