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来壶酒,要烈的,再来两斤牛肉,要生的。”
独眼老者气场极为强大,开口却是有些不凡,配合上极为雄浑的声音,霎时间让客栈里的嘈杂都降了几分。
店小二见过的客人之中,和烈酒的不少,却没有见过要吃生牛肉的,当即陪笑道:“这位大爷,这生牛肉的味道是真的重,您看要不要给你弄熟?”
独眼老者没有回答小二的话,宽厚手掌轻轻放在桌上,一锭银子自掌心掉落,他声如洪钟,道:“早些年,老夫曾捡到一个女婴,养了她十几多年,有一天却被一只老虎给吃了,老夫气急,一拳将那畜生给打瞎了,它见势不妙,就开始跑,我在后面追,每次快追上的时候,我就放缓脚步,等它跑远,如此反复几十次之后,那头畜生疯了,它自杀了,我就地生吃了它的肉,喝了它的血,剥了他的皮,诺,就是身上这个。”
小二咽了咽口水,觉得这老头大概是有病,既然他有病,那么自己自然不能和他纠缠,当即说道:“大爷海涵,大爷海涵,小的这就给您准备。”
独眼老者舔了舔宽厚嘴唇,啧啧道:“这小娃子味道应该不错。”
已经跑远的店小二脚底一滑,摔倒在地,连滚带爬跑向后厨,隐约传来哭腔:“一壶酒,两斤生牛肉,哇,掌柜的,我媳妇生了孩子,我要回家。”
“你身边一个女的都没有,哪里来的媳妇,大白天的,别做梦了,给老子干活去。”
李桃扑哧一笑,说道:“这老头倒也有趣。”
白鸦脸色却是有些不好。
客栈里的诸多酒客也是面色各异,有面带嘲讽的,有满脸笑容看热闹的,还有一些面露忌惮的,却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
早先的那个小二端着酒菜从后厨出来,看样子还是没有成功离开,他脚步颤抖的走到独眼老者面前,冷汗直流,后者忽然偏过头,一咧嘴。小二浑身一抖,脚下一滑,酒菜纷纷升空,急速下坠。
独眼老者站起身子,小二都没看清,便见老人一手提着酒,一手抓着一块带有丝丝鲜血的牛肉,店小二欲哭无泪,连忙道:“大爷,大爷,小的迟钝。”
独眼老者没有理会,只是张嘴咬了一口牛肉,咀嚼之声响起,他喉咙一动,点了点头,道:“这牛肉不错,你也算将功补过了。”
小二如释重负,赶忙离开。
在李桃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独眼老者很快便吃光了两斤生牛肉,然后又一口气喝光一壶酒,表情极为满足,站起身,出门离开。
客栈里响起一阵喧哗,议论纷纷,他们不敢当面说,背后却是丝毫不怕。
场间恢复了热闹氛围,但是白鸦心情却极为沉重,那个被小翠称为武爷爷的老人,显然是直奔自己而来,方才的一系列话语,也是针对自己所说,至于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就在此地动手,白鸦不确
定,或许真如那人所说,他喜欢生生折磨死猎物。
传闻有些猎人就会用这种方法捕捉猎物,短暂的痛楚并没有长期的心理压迫来的沉重,人在绝境之下,扼杀自己的,往往是自身的恐惧,这种折磨所带来的痛苦不是身体的折磨可以比拟的。
白鸦脸色渐寒,若真是这般,那么此番不至于没有逃脱的可能,唯一的麻烦便是同行的另外三个人。
蒲公英终于回来了,满面愁容,他一见氛围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白鸦摇了摇头,道:“一个怪人而已,没什么事,吃吃吃。”
蒲公英稍稍安心,又摇了摇头,胃口看起来不太好。
李桃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去找那江湖骗子了?”
蒲公英一愣,看了看白鸦,讪笑道:“他可不是江湖骗子,他说我以后能当大官呢?要真是骗子,能有这样的一双慧眼吗?相信我,本公子行走江湖七年整,不说骗过千万好汉,几百却是有的,以我这样的内行人看来,这道士,绝对不是常人。”
李桃满脸不屑。
蒲公英顿时又哀声叹气,道:“不过那道士说我们近期有血光之灾,这是不是真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说的时候神经兮兮的,还说有一个九穴体修盯上了我们。”
白鸦心中一跳,九穴体修,即便是站着让他那根藏有剧毒的手指戳上几下,也不能咋的,这似乎已经没了生机,还有那个道士,此事若是真的,那么他肯定不是常人,这或许是一条求生的路子,白鸦深呼一口气,轻轻问道:“那道人说怎么化解了吗?”
蒲公英颇为惊奇,似乎不明白白鸦为什么会突然在意道人的言语,无奈的摇了摇头。
白鸦心中大骂,哪有算命不给破解之法的,难怪生意这么烂,他决定自己出去找那道士。
四人要了四间上房,白鸦随便找了个理由出了客栈,然而并没有找到年轻道士的踪迹,反而在好几个街角都看似巧合的看见了那个高大身影。
白鸦脸色愈发阴沉,天色渐暗,回到房间之后,白鸦思索很久,直到深夜,才取出纸笔,留下一封书信,放在桌上。
大意是自己有要事,需要去处理一下,相约一个月后,在陵州碰面。
收拾妥当的白鸦轻手轻脚,从窗户跳了出去,翻到马厩,一路往西。
白鸦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独眼老者会突然出手,为了四人的安全,如何都不能与他们一起,毕竟杀死小翠的,是他白鸦。
趁着夜色来到镇子西面的官道前,白鸦听见身后传来的不急不缓地马蹄声,他转过头,却看见远处那个夜幕笼罩下的高大轮廓。
白鸦神色冷漠,策马狂奔。
凌晨的官道之上,几乎没有什么赶路的人,两匹马一前一后,划破夜幕,相距始终都在三十丈以内。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凌晨,当太阳自官道两侧的山头照耀下来的时候,白鸦已经心有决断,胯下骏马飞驰到一个拐角,白鸦借助这短暂的时间,猛然一跃,直直扑向丛林之中,落地之后,直奔深山。
山林对于白鸦来说仿佛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毕竟是山里长大的孩子,繁密树木之间,白鸦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宛若清风。
白鸦一口气跑了一个时辰,才渐渐降下速度,以他这一路的蛇形走位,别说是那独眼老者,就是他自己都有些不知道方位。
随着风语技法的领悟加深,白鸦如今的速度也是快了很多,眼下能和七穴真气高手强行赛跑了,加上地利,即便是许牧在此处,也只有被自己摆脱的命运。
那披着虎皮的老者若真是九穴体修,眼下没了自己的踪迹,多半也只能铩羽而归。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面色潮红的白鸦忽然瞥见三十丈外的一颗大树上,一个身影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当即寒毛倒竖,没想到竟真的被追了上来。
白鸦不再逃走,反而高喊道:“敢问前辈此举何意?”
独眼老者从树上砸下,直奔白鸦而来,速度之快,让白鸦目瞪口呆。
老人站在白鸦不远处,皱眉问道:“你为什么不跑了?”
白鸦笑道:“反正是跑不过前辈,再跑下去也没多大意义。”
读研老人面露讥讽,沉声道:“那你打算如何?”
白鸦摊了摊手,无奈道:“想和前辈打一架。”
独眼老者神色玩味,笑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竟敢口出狂言,翠丫头死在你的手里,是她技不如人,此事乃是天经地义。”
白鸦一愣,静等下文。
老人继续道:“江湖恩怨,老夫本不宜出手,但是我收养了她这么多年,总不能让她白白去死,原本对你这小娃出手老夫心中还有些膈应,毕竟有些违背江湖道义,所以让你先逃亡几日,以慰补偿,若是逃脱了,那老夫便就此罢手,反之,将你剥皮抽筋,没想到你却一心求死。”
白鸦摇头不语,他心中肯定,这个行事作风极为不一般的老人只是想折磨他,而且肯定不会让自己痛快死去,仗着身体的特殊,他打算冒险试探一下,毕竟伤势对他此刻的状态而言,无足轻重。
白鸦猛然前冲,倾尽全身力量,一拳砸向老人,后者不偏不倚,同样一拳。
双拳相会,白鸦只觉左手完全死去了知觉,整条手臂的骨头皆是断裂,倒飞撞树的白鸦吐出一大口鲜血,一拳之下,已然重伤。
老人收回依旧停留在空中的手臂,冷笑道:“你这小娃,倒是个不错的苗子,老夫武林,易家武楼守护者,这次饶你一命,滚吧。”
白鸦抹去血迹,咧咧嘴,道:“多谢武前辈。”
话音未落,白鸦转身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