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高悬,晚风习习,一条狭窄的山道上,四道身影陆续下山。
临河镇是一个小镇,说他小是因为占地位置小,距离苦竹镇不远,两者靠着同一座山,另一边靠着秦河,镇子最南方,便是那座连接两界的桥梁。
四人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从另外一条路来到了临河镇,俗话说的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临河镇便是这般,镇子里颇为繁华,毕竟在这条商贸之路上,即便是不如苦竹镇,也比其他的镇子要富有许多。
白鸦本来打算随便挑个客栈暂住,却拗不过李桃这个大家闺秀,后者生活水平不低,住不惯那些简陋屋子,所以挑了间镇子里最好的客栈,等几人到了掌柜面前要了四间上房之后,她才苦着脸说道自己没钱,理由是千金大小姐若是身负黄白之物那便落了俗套。
白鸦和蒲公英自然也是没钱,不过二人脸皮倒是厚,脸不红心不跳就要转身离去,如此一来,就苦了脸皮子最薄的扶桑了,他在客栈老板的嫌弃眼神下有些受不了,极为大气的掏出了房钱,顺带还让掌柜的准备了一桌丰盛晚餐。
各自回房梳洗了一番,三个年轻男子便相继来到楼下,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看的相对斯文许多的扶桑眼皮直跳。
仍然在沐浴打扮的李桃躺在浴桶之中,神色慵懒,像极了一尾滑腻鲤鱼,孙毅已经彻底是让他死了心,小时候的情结烟消云散,她扯了扯嘴角,笑容牵强。
作为青州李家的千金大小姐,同时也是青州商场上久负盛名的名门新秀,她有着自己的骄傲,虽然未曾习武,却同样有着浪迹天涯的念头,毕竟在这个时代,哪怕是女子,若是没有闯荡江湖的念头那便称不上年轻二字,年轻人本该就需要这股朝气。
经历了这样一番生死更迭,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上这种感觉,尤其是白鸦三人击杀李智的时候,这种血脉喷张的感觉更为强烈,所以在蒲公英与扶桑相继离开寻找白鸦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跟了上来,然后便见识到了三人围攻许牧的桥段,后来的白鸦独秀更是让她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不是因为简单的救命之恩,而是一种倾慕崇拜,就像是小时候那般,因为不能习武,而选择从商,虽然取得了极为耀眼的成就,但是心底被隐藏的梦想却并没有完全死去,她把这份执念寄托于她的表哥,孙毅,那个一出生武道一途所向披靡的表哥。
奈何孙毅喜欢的是江湖上的女子,也就是如同易婉这般的女子,然而她不是,她也曾想着入那江湖,但是远离了家,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又能走多远?
如今碰见了白鸦三人,她才恍然大悟,这是一次机会,而且以她在商场上磨砺出来的不俗心智,自然知道三人之间的感情与各自品性,她很肯定只要自己和他们一起出了东越,那么他们就不会害他。
况且,哪个少女不怀春,她的心
头尽是白鸦那倔强的背影,浴血奋战,那时候,她看的热血沸腾。
“比我小又如何,我可以等你慢慢长大。”
李桃自言自语,细致打扮之后,方才下了楼,一天未曾进食,如今饿的不行,若不是为了形象,她早就下去饱餐一顿了。
然而等她走到近前却呆立当场,入眼是一片狼藉,这三个男的不仅梳洗打扮很快,吃东西的速度同样不俗,他看着推杯换盏的三人,胸口剧烈起伏。
桌上所留的都是些剩菜剩饭,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如何吃过这种东西?
蒲公英一口饮尽杯中苦竹酒,神色玩味,凑到李桃身旁,轻轻道:“闯荡江湖可不好闯,以后的日子注定会比眼下要苦,你要知道,我九岁开始闯荡江湖,如今十六,整整七年,正好也做了七年的乞丐。”
李桃面色一变,极为纠结。
蒲公英继续道:“你若是真想随我们一起,就要先忘掉你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否则的话,即便你能走出东越,不出半月,你就会回来,况且,我家小书生可是个单纯的孩子啊,啧啧,你的心思他不懂,但是我懂,你先别急着否认,我只能告诉你,死缠烂打,他会感动的。”
蒲公英说完不给李桃反驳的时间,便自顾自斟了一杯酒,放在李桃面前,不再去管。
此刻的李桃心情是复杂的,她盯着那杯酒,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将其一口饮尽,然而拿起碗筷,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蒲公英甩了甩头发,自言自语道:“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
李桃一声不吭,只是吃着从未吃过的剩菜,时不时还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像是噎住了,精致俏脸之上,满是幽怨。
扶桑满脸震惊的看着李桃,白鸦亦是如此,只有始作俑者蒲公英气定神闲。
李桃用衣袖随意一抹嘴,帮三人斟满酒,豪气道:“姐姐干了,三位请随意。”
蒲公英看着极为潇洒的李桃,暗中挑起大拇指,叹道:“孺子可教也。”
四人就这样一来一去,喝了不少酒,知道四周没了人,方才作罢。
李桃纵横商场多年,应酬之事自然少不了,酒量不差,不过此时精致脸蛋红个透彻,她缓缓上楼,只想睡个好觉,即将躺下的时候,却看见白鸦的身影从走廊路过。
白鸦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大半夜没事跑到屋顶去,自小被疼痛病折磨的他一向很惧怕夜晚,生怕一旦他躺下,那种钻心蚀骨的疼痛就立刻涌上,所以经常失眠,后来学了楚轩的风语技法,就会到屋顶去感悟风,演变到如今,便成了这个习惯。
他看着万家灯火,神色恍惚,隐约间还能听到秦河的怒吼,他怔怔发呆。
突然感觉有人,偏头望去,却看见李桃颤颤巍巍爬了上来,白鸦打趣道:“李姑娘不去睡觉?”
李桃坐在白鸦身旁,本来很困的
她昧着良心说道:“睡不着。”
白鸦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李桃双手抱着膝盖,歪着脑袋,问道:“你们真的不能带我去看看那座江湖?”
白鸦笑道:“给我个理由。”
李桃神情低落,缓缓讲述着自己儿时的梦想。
白鸦听的发呆,这种遭遇好像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同样是对江湖怀着向往,同样是不能修出真气,同样是想去外面看一看,不同的是,白鸦进了江湖,而她,还在仰望。
白鸦突然有种莫名的伤感,安慰道:“有梦想,就是要付出努力的,不论能不能实现,都可以算是圆满。”
李桃小鸡啄米般点着小脑袋。
白鸦轻轻道:“你既然修不出真气,那为什么不选择体修这条路呢?”
李桃一怔,弱弱说道:“听说体修很难,而且很累,我家里人也不让。”
白鸦冷笑道:“那是你的梦想分量不够沉。”
李桃面色黯然。
白鸦忽然道:“你若是肯吃苦,我以后可以教你成为一名合格的体修,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与你一样,也不能修出真气,所以我成了体修。”
李桃脸上带笑,面若桃花,狠狠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跑了下去。
白鸦神色莫名,看着蒲公英上了屋顶,问道:“你也睡不着?”
蒲公英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真的打算带上她?还要教她练体?”
白鸦蓦然一脸贱笑,哪还有之前的半点和煦,低声说道:“我听李夫子说过,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名为缓兵之计,我们这种漂泊浪子如何能带个女人在身边?我只是先让她安心,这样我们就少了些麻烦,等到过几日,你们伤势都好了,我们就趁着她睡懒觉,早早离开,到时候便是天高任鱼跃,海阔任鸟飞了,你觉得我这招妙不妙?简直就是他娘的妙哉妙哉啊。”
蒲公英面无表情的问道:“李夫子是谁?”
白鸦答道:“我出生的那个镇子里最会说的说书先生,我的口才都是和他学的。”
然后他突然一皱眉,怒道:“你管李夫子是谁,我说话你怎么总是找不到重点呢?和你交流真他娘的累,滚蛋,睡觉了。”
白鸦怒气冲冲,下了楼。
蒲公英神色悠哉,躺在屋顶之上,看着漫天星空,眼前出现的却是白天白鸦阻止柳擎出手的那副场景。
蒲公英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他突然站起身,对着夜空喊道:“等我当了大官,老哥就罩着你。”
“大半夜吵什么吵?”
“谁在鬼哭狼嚎?还让不让人睡了?”
“你他娘的下来,老子打不死你。”
......
四周响起不绝于耳的骂街声,蒲公英脸色一变,悻悻然,赶忙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