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白鸦便听见屋外一阵喧哗,一个极为尖锐的声音穿破窗纸,像是打鸣的公鸡。
白鸦走出门,就见一个妇人拉着面色难看的张衡堵在门口,四面八方的村名都是闻声涌来,不停指指点点。
妇人脸上的胭脂抹得极厚,身上穿着极为华丽的衣裳,说话的时候手脚并用,盛气凌人,嘴里吐出的话语也是让白鸦皱眉不止。
李海是个脾气极好的老实人,但此刻也是被妇人骂的浑身颤抖,其身后的李渔同样小脸通红,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家儿子要吃我的小美,你竟然还说是我们不对,而且是他先打人的,才被大哥哥教训的。”
妇人冷哼一声,说道:“我家衡儿可是要拜入流沙门的,日后前途无量,吃你一只畜生又有什么?何况,这只畜生不是还好好的在这吗?”
妇人瞥了眼不远处趴在旁边哆哆嗦嗦的小黄狗,又盯着李渔,脸上的厌恶毕露无遗,她继续说道:“而且,你个有爹娘生没爹娘样的野种,还敢在我面前叫嚣,小小年纪不学好,光学会作妖,长大之后估计和你娘一个货色。”
兴许是嫉妒心作祟,妇人说话愈发刻薄,李渔脸色惨白,小小的胸脯急速起伏着,正欲说话,却被妇人打断。
“快让那野小子给我滚出来,否则,他就别想出这个村子。”
白鸦眼睛不知不觉眯起,他缓缓走出,睡眼惺忪道:“哟,大清早的,哪来的这么吵的野鸡?”
妇人没有在乎他的冷嘲热讽,只是问道:“你就是那个打伤我儿子的人?”
出乎妇人意料的是,白鸦很大方的承认了,不仅没有丝毫遮掩,反而还极为不在意的样子。
妇人面生怒气,死死盯着白鸦。
反倒是白鸦颇为镇定,嘲笑道:“怎么?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他这句话是对着张衡说的,虽然年纪比白鸦大,但是张衡心智却是不及白鸦,此刻这句话倒是让他极为难看,眼看周围街坊邻居都在围观,总感觉拉不下这个脸,扯了扯妇人的衣袖,小声道:“娘,算了吧,他很厉害。”
妇人狠狠瞪了他一眼,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态,没有理会儿子的话,她依旧不依不挠道:“哼,打伤我儿子,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白鸦颇为惊异的看了眼张衡,感觉他身上半天昨晚的嚣张气焰都没有,不禁有些感叹,终究是心智不熟的人,这么容易就动摇本心。
白鸦可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依旧高调,面对妇人的责问,他只是答道:“咽不下又如何?”
妇人面色潮红,白鸦看得出来她很生气,于是他继续道:“难道你还敢打我啊?你打得赢我吗?”
白鸦这副贱贱的模样倒是惹来了许多吃瓜群众的奇怪眼神,白鸦从其中还看出了怜悯。
妇人哈哈大笑,嘲笑道:“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站在你眼前的正是一个四穴江湖高手。”
白鸦一愣,没想到这说话极为尖酸刻薄的妇人竟是一个四穴高手,看来这个小小的渔村倒还真是卧虎藏龙,难怪其说话都是盛气凌人。
但是四穴高手又能如何?
妇人神色倨傲,说道:“限你十息之内过来给我儿子赔礼道歉?”
白鸦问道:“你儿子手段肮脏,你这个做娘也有几分责任,你既然是四穴高手,教会了自
家儿子练武的本事,却没有教他做人的道理。”
妇人眼神微寒,说道:“我的儿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你打伤了他,自然就得付出代价。”
白鸦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人,心中也是有些生气,扯了扯嘴角,说道:“你要如何?”
妇人冷声道:“过来赔罪。”
白鸦摇了摇头,说道:“我拒绝,本大侠没那个赔礼的习惯。”
妇人身上气息流转,一字一句道:“不在主城杀人,是不犯法的,我本不喜欢以大欺小。”
白鸦不耐烦道:“我也不喜欢打女人。”
妇人气急,一声暴喝,围观村民赶紧四散而开,人群里面议论纷纷。
“这张家媳妇早些年是个行走江湖的女侠,嫁给张彦青之后便定居此处,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她出手,这还是第一次。”
“嘿,儿子被打,要你你不气?”
“怎么说都是张衡这小子不对啊。”
“人家有本事,要不然怎么能教出个年纪轻轻便是二穴的儿子?”
“不过这李家老头救起来的小子好像也不差啊。”
白鸦揉了揉李渔的脑袋,示意其不要担心,让李海领着她稍稍退了几步,自己则上前一步,没有说话,继续一步步紧逼过去。
妇人眼神微凝,然后嘴角露出一抹嘲笑,脚下蓦然抬起,带着漫天沙尘,她的身形极快,像是江湖上某个宗门的独门步法,手上的掌法也是极为灵动。
白鸦有些惊讶,他没有见过这种套招,也没学过,他所有的战斗都是毫无招式科可言的,眼下碰见一个,倒也觉得新奇。
然而妇人内心更为震惊,她附加真气之后的手掌落在白鸦身上后却是感觉犹如金石,震的自己手掌麻木,然而这一切都仅仅是开始。
修习过风语技法之后的白鸦速度很快,同时力量也不低,在大致领略了妇人的掌法与步法之后,他便没了纠缠的欲望,出招更为凌厉。
妇人脸色微白,就在她即将落败的时候,她也很干脆的退开了去,白鸦也没有去趁势追击,只是看着妇人。
“谁赢了?”
“怎么打着打着就不打了?这不扫兴吗?”
“看黄晶那脸色,不会是那小子赢了吧,那小子有这么厉害?李海这老头捡了个宝啊。”
孰胜孰赢,黄晶自然是知道,她连续深呼吸了几次,方才平复下内心的震惊,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张衡,冷哼一声,拉着后者离去。
白鸦没有去追究,看着周围街坊邻居的奇怪眼神,赶紧摆了摆手,说道:“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散去,白鸦的目光却落在一个和尚的背影上,那个和尚是个苦行僧模样的打扮,一身袈裟被洗的泛白,但却颇为干净,脚下穿着一双草鞋,渐行渐远。
突然旁边传来李渔高兴的声音。
“这不讲道理的女人,终于走了,哼。”
白鸦回过神来,看着兴高采烈的小女孩,问道:“我厉不厉害?”
李渔极为给面子,连声道厉害。
李海虽说不是江湖人,但因为儿子的关系,多多少少有些接触,早些年也听过黄晶的事,对于四穴高手心中自有一番衡量标准,至于这场看似点到为止的比试,他大约能猜到是白鸦赢了,至于是略胜一筹还是碾压他就不知道了
。
但无论如何,都能说明眼前这个年纪大约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拥有极为强横的实力,至少是四穴,这种人物居然会沦落到自家来。
李海看这雀跃的李渔,心中思绪万千。
作为心上最后一个牵挂,李海自然是希望李渔能够拥有好的生活,但一个渔夫家庭里的孩子,不曾练武,也不曾学习琴棋书画,如何会有好的生活?无非最后是嫁人罢。
白鸦看着沉默不言的李海,微微一笑,回了里屋。
艳阳高照,白鸦走在海滩之上,眼下在这继续呆下去显然不好事,打了张衡,惹来黄晶,战胜黄晶,下一个会是谁?源源不断的麻烦最后只会给这一老一小造成不可避免的麻烦。
而且,他要提升实力,自然是要走进江湖的,白鸦好像明白了李渔父亲的选择。
海边突然飞来许多海鸟,聚集在海岸便,白鸦才发现那里有一个人,是那个奇怪的苦行僧。
海鸟围绕着他起舞,像是一场盛大的仪式。
白鸦看着身在众多飞鸟间的苦行僧,怔怔出神。
苦行僧结下行囊,从里面拿出一些散落吃食,洒向空中,极为普通的干粮好似变成了人间美味,还未落地就被众多海鸟分食殆尽。
哈哈大笑的苦行僧摆了摆手,嘴里喊着一个奇怪的音节,像是佛门特有的词语,于是海鸟开始散去,他坐在地上,双手合十,默念经法。
白鸦见过御剑的道人,说话的妖兽,今日又见了似能与飞鸟相言的僧人。
他缓缓走上前,对着僧人双手合十。
“见过大师。”
这个苦行僧相貌极为年轻,看见白鸦也不惊奇,同样双手合十回了一礼,同时一伸手,示意白鸦坐下。
身下不是凳子,不是椅子,而是略微潮湿的沙滩。
白鸦很干脆的坐下了,双腿盘膝。
苦行僧很满意,点了点头,似在称赞。
白鸦说道:“刚才飞鸟掠食,实在颇为壮观,我想问问大师,如何才有如此神通?”
年轻苦行僧摇了摇头,说道:“粗劣手段,‘神通’二字实在承受不起。”
白鸦问道:“这如何算粗劣手段,若是放于江湖市井中,定然能赚个不少。”
年轻苦行僧十分讶异,似乎没有想到这位施主会说出带有如此铜臭气息的话,不过却没有丝毫不悦,缓缓说道:“万物有灵,飞鸟亦是如此,你所救的小黄狗同样如此,若是有朝一日,你能悟而通灵,亦能如此。”
白鸦一愣,通灵这两个字眼对他来说可是第一次听见。
苦行僧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站起身,对着白鸦施了一礼,然后缓缓走向大海。
白鸦一惊,正欲劝阻却发现年轻苦行僧踩在水面上漫步而过,不曾湿了草鞋。
就像是他站在内世界湖面上一样。
苦行僧走到一处半丈左右的礁石之上,转身面朝白鸦,嘴唇微动。
“有缘,再见。”
白鸦不知是“有缘再见”还是“有缘,再见”。
这是两种意思,不待他细想,却见苦行僧脚下礁石震动,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跃然眼前。
那是一只巨大的玄龟。
白鸦看着苦行僧乘着玄龟,缓缓远去,他心潮澎湃,一如楚轩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