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匾额的特殊之外,大白天的,依旧关门歇业,也的确算是一个另类了。
白鸦顺着人流望去,只见长长的一条巷子,几乎都是杂货铺子,贩卖当地的一些小玩意,价格不贵,但胜在新奇,对于那些游历至此的游客来说,当作纪念品也是极为合适的,尤其是一些在别处看不到的精巧物件,带回去送人也不至于落了俗套。
常三的铁匠铺虽然关了大门,但门口的人数却不少,不过都是冲着隔壁那家铺子来的,因为人家铺子门口的位置太小,排队的人又太多,站不下了。
那家铺子自然是余婷的杂货铺子了,里面的东西玲琅满目,价格却是极为低廉,相较于周围的其他同类铺子,要低上不止一个档次,人气却截然相反,其他店铺门可罗雀,唯独这一家,生意红火。
白鸦看到店铺门口挂着一块巨大招牌,上面的字与常三那七个字天壤之别,寥寥四个字。
“全部十文。”
字迹似曾相似,与余婷之前在商船上研读入神的小册子极为相似,乃是一个人的手笔,想必那人就是常三口中的情敌了。
常三喝了一口酒,豪气顿生,指着自家铺子的那七个大字,道:“那是我亲手所写,白兄弟觉得如何?”
白鸦点了点头,道:“好。”
常三直勾勾盯着白鸦。
白鸦一拍桌子,大声道:“非常好。”
常三方才面露欣慰,叹道:“可惜生意一直都不怎么样。”
白鸦问道:“所以你就关门了?”
常三摇了摇头,望着楼下店铺里那个忙碌的身影,粗犷的脸庞渐渐柔和。
原来在今日清晨,正准备开门营业的他收到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清秀,一看便知道出自女子之手,内容是更是让常三欣喜不已,相约在那处小巷子见面,有事相商,逾期不候,落款余婷。
常三当时就关了店铺大门,精心打扮了一番之后,买了几个馒头,一壶清酒,就在那巷子里一边填饱肚子,一边喝酒壮胆,等了好久。
直到最后酒都喝完了,酒劲也过了,也没见到余婷的身影,倒是等来了那七个人,于是一场恶战便由此掀开帷幕。
而谈到那七个混混,常三倒也极为爽快,丝毫不娇柔做作,坦白说起。
余婷因为昨天去别处取货去了,而那商业头脑惊人的公子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窝在里屋,所以余婷就将店铺暂时托付给这位免费伙计,常三自然不会辜负她的期望,兢兢业业,工
作极为认真,却不料被人找上了门。
中午时分,便有四个扮成顾客的混混来此闹事,恶意刁难,常三是个只会打铁的匹夫,脾气可不好,尤其是对方嘴里不干不净,不仅骂了他,更骂了当时并不在场的余婷。
自己被人辱骂常三倒不是很生气,但是对方竟敢侮辱心仪的姑娘,他自然不能忍,于是双方大打出手。
常三常年打铁,不知不觉中破开那第一道堤坝,成了名副其实的一穴武夫,虽然打不过七个混混,但是四个对他而言,不在话下,很快便打的那四人哭爹喊娘,四散逃开,临行时便放下狠话,让他好看。
常三可不管这个,只想着晚上余婷回来的时候,好好与她渲染一下自己当时的英勇无匹,却不料回来之后的余婷丝毫不领情,更是差点恶言相向,似乎是有着心事。
常三颇为郁闷,无奈回家,一晚上都没睡好,直到今日清晨收到小纸条,他便天真的以为余婷是要好生弥补一下他,最不济也能安慰几句,至于为何不当面说,常三只当是女孩子家,脸皮薄,所以他想都没想就去了,谁知...
白鸦听的啧啧称奇,对于眼前这个相貌粗犷的汉子的痴情行为,也不知如何去劝说,之前对于常三的简单理解,也只是从余坚口中得知,眼下相识之后,才发现这也是个人才。
世间痴情种,最易被辜负。
白鸦感慨一声,端起酒杯,两人你来我往,好不快哉。
说来奇怪,常三说这家酒馆里的酒有着特殊的味道,白鸦却没有喝出来丝毫,与寻常客栈的普通酒水毫无二样,好歹白鸦一路上可是喝过不少酒,对于酒水,他还是能说得上话,且不论来历非同寻常的小葫芦里储存的神奇酒水,单单是那苦竹酒,也要比此酒好上不止一个档次。
白鸦顺着正在失神的常三的视线望去,心中有些释然,酒是寻常酒,人却是心上人,自然是别有一番滋味。
常三喜欢喝酒,算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酒鬼,多年锤炼,如今的酒量已然不浅,奈何今日他的对手是白鸦,后者不仅有着六穴的体魄,而且还拥有着独此一家的神秘力量护体,虽然那股力量此刻并没有激发活跃,但好歹也会让白鸦保持清醒,不被酒劲冲昏头脑。
一盏茶的功夫,常三便有些上头了,兴许是觉得白鸦很合胃口,所以他也没有了多少顾忌,一股脑将平日里不敢说也没人可说的话纷纷吐露出来。
他本身并不是本地人,老家距离江陵主城足有千里之远,土地贫瘠,整个镇子
都不富裕,而他的家庭亦是如此,因为头上有着两个兄长,什么好东西都轮不到他,所以也没读过多少书,好在体魄精壮,十六岁的时候便出了门,辗转两年,来到了江陵主城,被一个铁匠铺子老板看中,收做学徒。
老板是个好人,对他很好,教会了他打铁的本事,五年前,铺子老板举家迁走,把这个铁匠铺子留给了他,常三便守着这个铺子,过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打铁生活,对于那时的他来说,一锤子抡下去,能让烧红的铁器迸发出璀璨火光,便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然而改变他一生的便是在那两年后的一天,隔壁那对夫妻死了,听说是出门采货遇见了山匪,作为多年的邻居,他自然要上去为两人送行,当他把那根长香插在香炉里起身的时候,却看见了那个站在棺材旁边一身缟素的女子,她眼中聚而不落的泪水瞬间牵动了常三的心,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甚至比他还要坚强。
那几日,常三都能在深夜听到隔壁的幽咽哭声,如泣如诉,到了白天,她仍然是那个性格坚强的店铺老板。
常三从此不能忘怀,每天最喜欢的事也不再是打出迸溅的火花,而是坐在酒楼二楼,看那女子的一颦一笑,他试着以邻居的名义去帮她提一些沉重的货物,渐有起色,然而性子直爽的他在这件事上极为优柔寡断,不敢告白,这一拖,就是好几年。
而他自己的铺子很少开张,勉强维持生计,大部分时间,还是去那女子家帮忙,小到搬运杂货,大到对付难缠的客人,嚣张的混混,像眼下这般被人约去巷子狠狠揍一顿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他说他喜欢那些清晨就能收到落款为余婷的约会小纸条,这会让他一天都欢天喜地,至于纸条是不是假的,他去去了会不会被打,并没有多大关系,毕竟打他的人,也算是侧面安慰了他,给了他一个念想。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是以前教他打铁的老板对他经常说的话,汉子记在了心头。
反正主城不得杀人,他不怕自己会被打死,顶多受些皮肉伤,大不了在家打两天铁,等脸上的伤好了,不再那么难看了,他便去那家铺子帮忙。
白鸦有些唏嘘,他从未经历过男女的情情爱爱,对此无法体会,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受的感觉。
他微微偏过头,余光瞥见楼下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几个疑神疑鬼的身影窃窃私语,皆是游客打扮,为首那人拄着一个拐杖,光头。
他吩咐了几句,身旁一男一女便重重点了点头,向着余婷店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