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崔府上下皆睡不安稳。崔家父子自不消说,家中的奴仆下人也是心中揣揣。
崔家若是过不了这一关,他们要么被发卖,要么就要随着宅子转手给新主人。崔家合府都是良善人,对下人的好自不必说,别的府上下人是根本没法比的。
再次发卖,若是遇到恶毒的主家,这日子就难过的紧了。
杭州城,书芳斋后院贵客室。
“家主,您放一千个心,小的一切都是按您老的部署安排的。家主神机妙算,那崔氏老儿已经是入网的鱼儿,绝难以逃脱。”
侯千里一脸的献媚向着坐在上首的五旬上下男子说道。这男子身材微胖,面色微有些发白,眼神平时都是半眯着,偶尔睁一下,眼中精光甚是骇人。若是杭州本地人看到,都会毫不犹豫的叫出他的绰号“葛半城”。
“此事绝不容有失,崔氏纸坊的秘方我是势在必得。京中有消息传来,明年四月份就要开始重新修订贡品名单。崔氏纸我打算改名为葛巾纸,作为我们葛家独有的纸张上供给皇上。只要这事做成了,我们葛家子子孙孙皆不用担心生计了。”说完这些葛半城纵是老奸巨猾也禁不住得意的微微笑。
“家主妙计天成,崔琰这厮这次断然逃不出您的掌心。咱们的葛巾纸一旦成了贡品,就可以远上京城开设分店。京城里达官贵人,才子佳人就都是咱们的客户。家主还可以借此结交权贵,让咱们其他的生意也跟着兴旺发达起来。”侯千里忙不迭的拍须道。
侯千里多年的掌柜,生意场上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让他掌管书芳斋这么多年。他说的这些也正是葛半城的计划。马屁拍的舒服,葛半城笑的更是得意。
突然想到一事,葛半城脸色一寒,肃声道:“事情未成,说这些尚早。这崔家还是有些古怪。
想当初,我本想利用李御史家李衙内的婚事,李家得到崔家的财产,美人,我们得到秘方,即讨好了李御史,又不会明面上得罪人。
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结果才莫名其妙被个算卦的给搅了局,害的我不得不让书芳斋出面做恶人。事后我派人追查,那算命之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此事定有古怪。”
“家主尽管放心,那崔琰老儿在咱们家当铺共典当了四千八百两银子,二十八天后就要到期,到期便去收取他家宅院。
到时老儿走投无路必然来求咱们,只要给他个三瓜两枣秘方必然到手。我们再以低价买下他现有的存货。给他留个安身之处也算我们仁慈了。
若是他不识相,小的再派人一把火烧了他的存货,让这老儿彻底没戏唱。”侯千里媚笑了两声,眼巴巴的看着葛半城,他很为自己的计策得意,期待家主的夸奖。
却没想到葛半城摇了摇头,道:“小侯啊!你做事还是太小气,缺少大气魄啊!这事既然做了恶人,必须不留后患。明日你去城内各家书斋当铺钱庄招呼一声,若是有人敢于接受崔氏纸坊的存货或是
借钱于崔氏纸坊便是我葛半城的死敌。
另外你安排些人,去把崔家的存货付之一炬,让崔家彻底失去念想,乖乖的将秘方交给我们。必须快快安排,免得夜长梦多。”
崔天赐这两日也未去学堂,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在学堂里也是学不进去什么。这次的存货折合成现银有六千两之巨,不但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将宅院田地全部抵押给当铺了。这关过不去,崔家是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了。
这两天崔天赐也跟着崔琰去纸坊看了看,详细了解这个年代的自制工艺流程。起先他虽说也知道一些,但从未详细了解过。原因嘛,除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外主要还是崔天赐的年龄。
到了这个时代这么些年,无论是父亲口中还是夫子同学口中,崔天赐也接受了要想成为人上人必须要做士大夫的观念。
这次的事情更加深了这个想法,若是崔琰有功名,书芳斋断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对付崔家。
只是读书上进中举做士大夫毕竟是遥远的事情,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的危机还是得想办法解决。
了解完整个造纸的过程,也知道了自家纸坊的秘方。崔天赐是唯一的儿子,崔琰自然不会避讳他。
崔天赐脑中灵光一闪,这事就这么办,定让那书芳斋偷鸡不成蚀把米。
崔琰这几日真的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最开始是悔恨,恨自己为什么这样财迷心窍,恨自己为什么后知后觉,恨自己。。。。。。总之万般悔恨。
后来便是想办法补救,想了很多的方法,连带着崔天赐一起,毕竟之前儿子曾经成功解决过家里的危机,不同于一般小童。只是这次奇迹没出现,儿子也没有办法。
今日已经是木然的状态,完全认了命了。想着明天去庙里上上香,来世托生个好人家。他这边已经打算自杀谢世了。
村子西头有口古井,深达数十丈,崔琰浑浑噩噩来到井边,前思后想,越想越觉得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起妻儿老小,想到此,脚步不禁往前又移了移,离井沿不过一指的距离。
“父亲!你这是做什么?”崔琰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惊恐和怒气的大喊,崔琰身体一抖便往前倾,眼看就要往京中掉落。
原来崔天赐想到主意便想找父亲商量,府内前前后后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崔琰的踪迹。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崔天赐禁不住身体阵阵凉意,赶忙冲出府门去村子里面找,好在遇到了邻居王伯,说是见到崔琰玩村西头去了。
崔天赐刚忙完村西头跑,离老远便看到井边一个人影在那里发呆。近了确认是父亲,看到父亲往前倾倒,赶忙一个箭步向前拉住崔琰衣服后摆。
也幸亏崔天赐近年来勤练不缀,基本功扎实,否则以他孩童的身躯如何拉的住崔琰这成年的躯体。
“父亲,你好狠的心,难道你想就这样抛下我们孤儿寡母而去了吗?”崔天赐泪水涟涟。
刚才他真的被吓到了。没想到父亲的想法如此的极端。若是崔琰真的就这样去了,母亲姐姐肯定受不了这个打击。也是自己料事不周,总觉得父亲是家中顶梁柱,无论多大的压力都该顶下来。
“赐儿,父亲一时鬼迷了心窍,越想越是没有活路才走了极端,倒是忘了你们母子!”崔琰如梦初醒,一把抱过崔天赐,激动的哭泣起来。
“父亲不用烦恼,孩儿想到一法,或可解决眼前的危机。”
“真的?我儿果然没让为父失望,说来听听!”
“赐儿,你说的这个方法以为父多年的经验判断应该可以行得通。可惜为时不多,无法亲自验证。”听了儿子的话,崔琰表示谨慎乐观。
听到父亲能表示肯定,崔天赐心里更踏实了,毕竟父亲浸淫这个行业年,这份眼里不是他这个毛头小子能比的。
“父亲,先回家吧!免得母亲担心!”崔天赐劝道,毕竟父子在井边谈话这也不是个事。
崔琰去了心中块垒,顿时觉得轻松许多,回到家中看白玉淑母女也是一副恍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去村头散散心,你们不必大惊小怪。”
白玉淑看崔琰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比之前判若两人,心中虽是疑惑,但看到夫君没事,自然不会提些不痛快的事。
也知道夫君压力大,除了最初的两天白玉淑还抱怨些,现在都是陪着小心。
“父亲,秋日多雨,这么多纸张,若是保存不善,那就真的是废纸一张了。”崔天赐抬头看看天提醒道。
江南多雨,秋日尤甚,崔氏纸坊本有自己的库房,原来每个月出的纸当时就被城里的书斋运走了,根本没有多少存货,自然库房也不会有多大。如今的存货,库房连十分之一都放不下,无奈只得放在院中。
崔琰吩咐谢安安排人手在院中搭起棚子,将存货堆放在院中,一来好放二来也便于看管,毕竟是几千两银子的货品。
崔天赐提议,夜里熄灯之后将八公放开锁链,以八公比狗强上不知多少倍狼的鼻子,没有贼人能够逃过。
崔琰要出远门了,这次还要带着少爷崔天赐。知道内情的裕罗村人暗自揣测,是不是崔家想携款潜逃?
本朝缺马这是开国以来就存在的痼疾,因为养马地都不在国朝的掌控之中。国人出行的代步工具主要是驴和牛。崔家有两头驴,这在裕罗村是独一无二的。
白玉淑吩咐下人准备了路上的吃食,足足有一大包袱。虽然崔琰一再强调路上有不少的脚店根本无需准备这么多的吃食。
是夜,崔家人都睡的很晚,因为这次出门有崔天赐跟着,虽说不是第一次出门,却还是让做娘的放心不下,再加上此次出门关系重大,白玉淑自是叮咛了再叮咛。
睡下不过个把时辰,只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崔家大院里一阵门响的声音,显然这声惨叫惊动了院子里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