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贤与敬永兄弟二人在林间聊了一段时间后便各自回宫回府。很快,大行皇帝的国丧已期满,这日敬贤在武英殿举行隆重的登基大典,与国丧不同的是,此番登基大典只有敬永等先帝诸子及各王公大臣参加,并无女眷,如此孕中的若筠倒也算是躲过了宫廷内外本可避免的喧嚣与纷杂。
敬贤登基后不久,便封了先前的太子妃曹芷为皇后,郭良娣为贵妃,此前一直默默无闻的曹时宏一跃成为国丈,成了仅次于陈士达的前朝第二号人物,与昔日的吏部尚书、如今的吏部侍郎李则平起平坐。
这不封不要紧,一封,前朝各股势力很快发生了倾斜,在大周国一向呼风唤雨的李氏,在新帝登基后风云突变,不仅后位易姓,就连后宫嫔妃之中,竟无一李姓族人。李则不禁为自己目前唯一未嫁的*着急,且新皇帝并未给她指婚,其余大臣亦无人给她提亲,如此,李则在朝中虽位至侍郎,却没了帮手,就连他一手提拔的陆子其,眼见势头不对,忙调转方向,投入到国丈曹时宏阵营。
哪知曹时宏并不买账,面对这样一个朝三暮四的小人,曹时宏不屑一顾。
这日下朝之后,陆子其眼见四下无人,悄悄盯上曹时宏,轻声道:“国丈大人,小的有一事相求,还望大人恩准。”
曹时宏斜视了他一眼,不屑地道:“陆大人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尉,应该明白这‘恩准’二字并非你我一介臣子所能使用。如此若是让人听了去,岂非又要惹出祸端?”
“国丈大人教训得是。”陆子其频频点头哈腰,“小的不知礼数,还望大人多多指教。”
“你不是李侍郎的部下吗?有事求他便可,找我怕是也无济于事啊。”
“您还别说,此事还真的要麻烦国丈大人您!”
“快说。”曹时宠有些不耐烦。
陆子其又扫视了一下四周,对曹时宏耳语道:“国丈大人有所不知,淳亲王的侍妾如今已几近临盆,算算日期,王侧妃承宠之时便是先皇龙体抱恙之时,亦是前朝皇后仙逝之际,如此,无疑是对前朝帝后的大不敬,卑职意欲与国丈大人联合,共同讨伐淳亲王的大不敬之罪,大人意下如何?”
曹时宏闻言,脸色已变,怒道:“你是嫌如今天下太过太平了吗?!”
“国丈大人何出此言?”陆子其被问得一头雾水。
曹时宏耐着性子道:“记得先帝初驾崩时,是皇太后和陛下,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继承先帝遗志,将我大周基业继续发扬光大,你倒好,如此一来,将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局面给搅乱,你良心何在?!”
“大人息怒。”陆子其道,“先帝病危之时,听信奸人所言,对李侍郎多有冤枉,致使李家后位旁落,此番趁着陛下根基尚未稳固,不如借王侧妃的肚子重新拾回李大人的威望,如此,与属下,与大人皆是有利而无害啊!”
“啪!”曹时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陆子其脸上,“后位旁落?你的意思,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老夫的女儿,抢了他李家的中宫荣耀吗?!单凭这一点,老夫断断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陆子其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愣在那里。曹时宏继续道:“就算老夫大公无私,不为自己的女儿考虑,也得为大周江山社稷着想!王侧妃,不过是淳王爷府中的侍妾,这个侍妾,可是王爷用情至深之人,且你没看见陛下对淳王爷是何等的器重吗?连先帝这样的英明君主,都称淳王爷是贤才,难不成你要老夫去谋害一个贤才的子嗣后代吗?!”
陆子其不禁为李则叫屈:“可是大人,李侍郎冤枉啊!他李家世代功勋,却被先帝临终的几句话全盘否定。没错,属下是李侍郎一手提拔,也正因为是李侍郎一手提拔,故而属下才要为之叫屈!李侍郎确实冤哪!”
“冤与不冤,先帝和陛下会不知道吗?陆太尉,好歹你也是朝廷命官,在官场里沉浮了那么些年,怎的就识不清善恶呢?若是真冤了,陛下会无动于衷吗?想当年贞观末年时,唐太宗为了给儿子高宗铺路,不惜罢黜功在社稷的大将军李绩,只为日后高宗以将李绩召回的功劳而让李绩对其孝忠。可你看如今,陛下有重新重用李侍郎的举动吗?一切,只因李侍郎伤了先帝,伤了陛下的心有关。”
陆子其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曹时宏继续道:“还有,若是李侍郎觉得冤枉,他大可以自己站出来向陛下澄清,碍着你这个太尉什么事了?还借王侧妃的肚子,前朝之事,本就没有妇人什么事,况王侧妃身怀有孕,不消说是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就连连陛下的整个后宫都未曾参与,你一个前朝的大臣瞎操什么心哪?!”
陆子其没想到,一个入职比他晚,靠着女儿才上位的曹时宏,竟是如此的嚣张,丝毫不把他这个二品太尉放在眼里,他越想越恨,闷闷不乐。
话说回到府中的曹时宏心神不宁,一方面担心如今已成为皇后的女儿的安危,另一方面他担心陆子其真的会与李则,甚至其他大臣联手,共同对付敬永及无辜的若筠,他越想越觉得会出事,何况若筠目前已临近产期,万一真的被算计,后果不堪设想。
思量良久,他决定去找陈士达,共商对策。哪知陈士达年事已高感染了风寒,不便见他,害得他吃了闭门羹。末了,他想到要去淳王府直接找敬永,提醒他早做防范,但临到王府门口却不知怎的又变卦了。
如此拖延了数日,曹时宏再也忍不住了,他绞尽脑汁拟了道奏折,于朝堂之上呈给了皇帝,敬贤打开一看,越看眉头拧得越紧,最后,他勃然大怒:“陆子其!”
陆子其被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上前,跪下道:“陛下。”
敬贤看端详着他,少顷道:“你厉害呀!意欲一石激起千层浪啊?啊?!你趁着朕登基不久,陈尚书患病之际搅乱整个皇宫,你厉害啊!”
陆子其脸色恐慌:“陛下息怒,微臣冤枉啊!虽说微臣有时行事略显莽撞,但搅乱皇宫的罪名,微臣真的担当不起啊,陛下!”
“还敢狡辩?!”敬贤怒不可遏,他抖抖手中的奏折,道,“王侧妃在前朝帝后抱恙期间承宠有孕,这王府侍妾有孕干你什么事了?先帝临终还心心念念着欲等着自己的这个小皇孙,你倒好,竟要杀母夺子?!”
众臣尽皆心惊胆战,只听陆子其道:“陛下,微臣并非要杀母夺子,这王侧妃与淳亲王居然在前朝帝后二人抱恙期间还有心思行周公之礼,如此,便是对帝后二人的大不敬,故而恳请陛下禀公裁夺。”
“放肆!朕还在先帝龙体欠佳期间与皇后娘娘大婚呢,难道你也要裁夺于朕吗?!”
陆子其脸上阴晴不定,倒是李则适时替陆子其解了围,“启禀陛下,陆太尉的意思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大婚,本就是先帝亲自指婚的,且当时有众多大臣和嫔妃可以作证;但王侧妃与淳王爷不同,明知前朝帝后二人抱恙,还有心思在王府中尽享鱼水之欢,丝毫未曾顾忌帝后之病情,如此,淳王爷与王侧妃的做法确实欠妥。”
“李侍郎,”敬贤道,“那你能保证,在帝后二人抱恙期间宫外就没有夫妻行周公之礼吗?只不过,王侧妃怀上了身孕而已,你怎的不去抓别人,偏要去揪住他们的辫子不放呢?”
李则想到了自己自尽的女儿,不禁老泪纵横,半晌道:“陛下恕罪,微臣想到了自己无辜丢掉性命的女儿,她才是淳王爷真正的妻子啊!”
“李侍郎,斯人已逝,多思无益,你知道,为何先帝在为朕指婚时未曾指你的*吧?可不仅是因她是庶女之故,你可知是何故?”
李则木然,不言不语。皇帝补充道:“那是因为你与你的妹妹,朕的母后皇太后做事太让先帝失望,你的女儿亦然。如今,你再想想先帝抱恙时为何把你从吏部尚书降为吏部侍郎吧!回去好好想想再来见朕!”
李则闻言,便悻悻然不再言语,敬贤又对陆子其道:“你捕风捉影,竟欲挑起宫廷事端,那依你看,朕究竟该如何处置不敬于前朝帝后的淳亲王与王侧妃呀?”
陆子其愣住,敬贤道:“按你的意思,是要给王侧妃服用堕胎药啊还是直接就杀了她?”
一直未作声的敬永脸色微变,今日的种种,让他不能不担心即将临盆的若筠。
陆子其脸上阴晴不定,敬贤道:“怎么?朕说到你心坎里了?大胆陆子其,无故捕风捉影,搅乱宫廷,为恶者伸冤。朕登基之初,本欲以宽大为治国安邦之策,未曾想造就了你们这群奸臣,为整肃纲纪,着革去陆子其的二品太尉之职,改任四品道台,即日赴任,不得有误!”
陆子其无奈,他恨极了李则,只是极不情愿地道:“微臣领旨。”
敬贤从龙椅上起身,霸气十足地俯瞰下方,凛然道:“朕初登帝位,理应勤政爱民,但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却趁着朕根基未稳,陷害朕的手足,谋害朕的得力贤臣,继而动摇我大周江山,这不仅是朕,更是大周子民万万不得容忍的,今日更是有人公然顶撞于朕,朕绝不姑息!以此杀一儆佰,以儆效尤!如若再有冒犯,朕绝不轻饶!”
台阶下的敬永听着,下意识地抬头,分明看见了敬贤关切的眼神,霎时他回报给新帝一个感激的眼神,如此,他释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