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贤在料理完父皇的国丧事宜之后,并未即刻入驻专供皇帝居住的寝宫未央宫,而是继续与曹芷、郭良娣等女眷居住于东宫,以示尽孝。他要等父皇的国丧期满后正式登基,而后再入驻未央宫,继而再封后宫。
这日,为免人多眼杂,他派人去将敬永约至郊外,意欲谈谈心,兄弟俩好好叙叙。
而敬永,则在听到敬贤这个新君在传诏他后,不敢怠慢,对府中众奴仆叮嘱一番后放下孕中的若筠,来到敬贤约定的地点等候。
敬永一到林间,便见敬贤独自一人候在那里,他连忙上前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他说着,以君臣之礼跪下。
“八兄来了?”敬贤见到敬永,一脸的喜出望外,他即刻示意敬永起身,随即拍了拍敬永的肩,好生亲热,“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八兄不必如此拘束。”
“陛下不可,”敬永毕恭毕敬,“微臣与陛下虽为兄弟,但更是君臣,不能因人少而废了礼数。”
敬贤不以为然地道:”无妨,左右我尚未登基,就算来日真的登了基,你我仍是兄弟,不拘这些虚礼。”
“陛下,君是君,臣是臣,君威不可冒犯,微臣身为父皇亲子,当今陛下的兄长,当以身作则,不可乱来。”
敬贤点点头,道:“朕今日找你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只因宫中人多眼杂,你的王府亦不甚方便,朕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这里清静些。”
听到敬贤如是说,敬永忙道:“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听到敬永问及,敬贤道:“八兄在郡王之位上坐了多年,一直未得晋升,朕打算在正式登基之后,封你为亲王。”
敬永受宠若惊,跪下,拱手作揖道:“谢陛下恩典,只是,微臣于大周的功勋实在是微乎其微,且屡次冒犯于先帝,先帝能容忍微臣的胡作非为,已是法外开恩,故而,微臣实在不堪造就,还望陛下明察。”
敬贤扶起他,道:“你是父皇亲子,又对大周江山社稷有功,封你为亲王,本就是实至名归,如若让你继续位居郡王,实难以服众。再者,父皇临终深为你始终居于郡王之位而有所歉意,特地命我晋封你的爵位,如此,也是你该得的。”
敬永道:“父皇有心了,微臣有先帝和陛下这番苦心,定当竭尽全力好好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敬贤点点头,道:“说到职责,朕真的还有一事要叮嘱于你。”
“请陛下明示。”
“但凡皇亲国戚,富贵人家,无一不是妻妾成群,子嗣繁茂,可唯独八兄是个例外。父皇临终,也颇为挂念。故而,朕欲从世家女子中挑选一位品貌双全的指给你为续弦,你意下如何?”
敬永闻言脸色微变,作揖道:“微臣本不愿为难陛下,若是陛下要微臣即刻上前线打仗,微臣绝无怨言,可如今要微臣娶妻,恕微臣难以从命。”
敬贤觉察,劝道:“八兄身为先帝皇子,如今又是朕之皇兄,当知道妻妾的多寡,本就关乎地位与荣耀,八兄为何要严辞拒绝?”
敬永深思片刻,道:“想来陛下应该还记得当年微臣为了心中所想而屡次见罪于父皇吧?在微臣心里,除了王氏,便再无其他女子走进过微臣的心里。”
“对于皇兄对王侧妃的深情朕也有所耳闻,可皇兄是皇亲贵胄啊,怎的为何就对侧妃一个出身微贱的女子如此情有独钟呢?”
“陛下有所不知,当年微臣奉父皇之命南下平定旱灾,便对若筠一见钟情,这种感觉是微臣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从此微臣便决定,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微臣都要与若筠坚守在一起,千方百计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那她呢?是不是因着你的地位与身份才与你在一起的?”敬贤发问。
敬永摇摇头,道:“恰恰相反,她甚至希望我不是皇子,最好是平民百姓,与我长相厮守,便可,可偏偏,因着我的身份,她甚至为了成全我甘愿放弃生命,如此女子,我岂能伤害她?”
“难得皇兄如此长情,”虽然之前听说过敬永对若筠的真情,但敬贤从未想过在敬永的心里,竟然还有如此用情至深的的女子。
“不只是微臣长情,”敬永补充道,“微臣只是觉得,人生在世,能遇到一个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人确实不容易,为了她,微臣甘愿放弃皇子的身份与她浪迹天涯,从此闲云野鹤,粗茶淡饭,此生足矣!”
“那后来又为何又留在京师呢?”敬贤有些诧异。
“若筠告诉我,她爱我,却不忍我为了她而与生养我的父母决裂,父皇倒也罢了,微臣的母妃,密妃娘娘为此身患重疾,若筠知道后曾苦劝于我,要我不要为了一己私欲而弃生养自己的母亲于不顾。”
“看来王侧妃的确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敬贤听着不禁动容。
“微臣知道,论德言容功,她都不是最出色的,论出身,在京师之中随便拉一个都比她强,可微臣看中的,就是她身上那份淡然与恬静,还有她的知书达理。”
“既如此,那八兄当初为何要娶八嫂呢?朕指的李尚书的女儿。”
“当初是父皇亲自指婚,我本欲抗旨,但联想到若筠的规劝,母妃的病情,不得已而为之,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想娶若筠为妻?只是父皇不许啊,我又放不下病中的母妃,彼时四哥又过继了出去,母妃身边唯有我一个成年儿子!”
敬贤终于明白了,敬永继续道:“陛下,微臣虽娶了月影为妻,但心里想的仍是若筠。虽说月影是大家闺秀,又饱读诗书,但太过娇生惯养,难免跋扈,相比而言,若筠虽出身寒门,但却知书达理,亦饱读诗书,学识丝毫不逊于月影。”
“那过些日子朕挑一世家女子指给你为妻,你只需好好养着便是,你偌大的王府,总该有个女主人为你打理,有妻有妾,不是更好吗?”
“有了月影的前车之鉴,微臣真的不敢再娶,祸害了其他姑娘。”
敬贤一惊,想到月影之死,不禁有些为难。
“微臣从未想过,微臣钟爱于若筠,月影会想不开。微臣将王府家事交给她打理,又听从若筠的劝告,将若筠所生的县主交给月影抚养,谁知她竟趁机为难若筠,这是微臣最不能容忍的。如若陛下再为微臣指婚,微臣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去宠爱若筠,到时怕是陛下所指的妻室又要心里失衡,继而重蹈覆辙,这不是微臣希望看到的,相信也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敬贤点点头,半晌又道:“如此,皇兄府上的子嗣岂非较旁人少了不少,淳亲王一脉人人丁太过稀少,终究不是好现象。”
“无妨,”敬永道,“只要微臣与若筠齐心协力,不用担心子嗣,如今,微臣已有一儿一女,且若筠现已怀第三胎,微臣的爵位不会无人继承。亦兴许,微臣的世子不会像微臣,等他长大了,会与他的皇祖一般,届时可是人丁兴旺了。”
“但愿如此吧。”敬贤叹了口气,他本想今日趁机劝他续娶,无奈他搬出了如此之由,实在是始料未及。不过,他能理解。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蓦地,敬贤突发奇想,他好奇地道:“皇兄,既然你对王侧妃如此情深意重,为何不向父皇奏请,将其扶正为你的续嫡?”
“陛下以为,微臣真的不想如此吗?当初月影突然服毒自杀,闹出了多少喧嚣,宫廷内外,人人皆曰若筠是害死月影的罪魁祸首,皇后娘娘和李侍郎更是将矛头指向无辜的若筠,说起来,是微臣害了她!是微臣,害她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敬贤颇为踌躇,半晌方道:“那皇兄可如何是好?既不能扶正王侧妃,亦不娶续弦,总不能偌大的王府无人打理吧?”他的话透露着无比的忧虑。
敬永叹了口气道:“也罢,微臣早已习惯,王府中女眷本就月影若筠两人,如今月影已然薨逝,唯有若筠一人,微臣与她,倒像是一对平民夫妻,名分在微臣看来本就不是最要紧的,又有儿女承欢于膝下,微臣实在找不着不满足的理由。这一点,陛下大可放心。”
“唉,可惜了皇兄的身份!”敬贤忍不住叹息。
“陛下,依微臣看,可惜的不是微臣的身份,而是先帝恩赐予微臣那气派的宅子!又有这么些奴仆伺候着,微臣真的别无他求。”
“所以说呀,朕还是赐给你一个正妻好,好让王侧妃有个伴。一个王府就妻妾二人,实在不嫌多。”
“陛下,”敬永又跪下,“微臣早已言明,实在不愿再娶,若是再娶,便是让无辜之女蒙受痛楚,微臣有若筠,足矣!”
眼见敬永如此坚决,敬贤便不再说什么了,末了,他道:“如此,朕便不勉强皇兄了,不过,朕要封你为亲王之事,你可不能再拒绝了,否则朕可是以抗旨罪论处!”敬贤打趣道,“左右你的侧妃即将生产,封你为亲王,一来是父皇临终向朕所托,二来,为皇兄的子女后代的生活铺路。”
敬永霎时感激涕零,他不能再拒绝了,于是他跪下磕头道:“微臣领旨谢恩!”
敬贤将他扶起,兄弟二人徜徉在郁郁葱葱的林间,甚是自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