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护卫们重新回到别院里,并且吩咐负责投喂的士卒,近日投喂的食物增加五成之后,夏渊便出了别院。
他先是送心神不宁的隐洛己回房,随后便找到了正在演武场中舞刀弄剑的曾伯。
赫连襟和斩言依旧在对战,两人身披沉重的铁叶甲,束发带在对战中滑落了也不曾理会。
豆大的汗珠从两人额间滑落,发梢湿沥沥一片。
两人试了一整日的手,十八般武器挨个试了个遍,此时见着夏渊进入演武场,急忙同时收势,齐齐沉喝着闪退一步。
手中的长枪抡了个圆满,散去余势之后,杵着长枪,气喘吁吁地抱拳行礼。
对战时候气还是顺畅的,猛然停下来,这气息反而接不上了。
而演武场边角上的曾沥却只是淡淡地朝夏渊拱了拱手,随即又继续挥舞起长剑来,并没有停下来理会夏渊的打算。
呃,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像个孩子一样生闷气。夏渊看到曾伯的反应,不禁心中好笑。
他朝赫连襟二人微微点头,朝曾伯走去,同时拍起了手掌。清脆响亮的掌声在演武场内不断回响,和着曾沥舞剑的呼呼声,倒也异常美妙。
“曾伯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当为我辈楷模!”
哪怕在生闷气,看到夏渊径直朝自己走来,还夸耀了自己一番,曾沥再也不敢托大,急忙倒垂着长剑停下,再次抱了抱拳。
“不敢受王爷的夸赞,如今已是老匹夫一个了,只期望这残朽之躯尚能支撑下去,也好服侍多王爷几年。”
夏渊轻笑一声,他听出了这老头子的弦外之音,无非依旧是在说先前赶他出去的事。
不过夏渊说的倒也并非完全是漂亮话,曾伯虽然已过大衍之年,在王府三位老臣之中,也是年纪最大的,可他的身躯瘦弱却不羸弱,依旧孔武有力。
沉重的长剑在他手中轻若无物,脚法灵活,手腕有劲,瞳带精光,闪转腾挪中将那长剑舞得呼呼作响。那一头短硬的白发更显英气,这么一望去,倒也真的是风采不减当年。
“我可从来不说假话。”夏渊微微一笑,从兵器架上抽了一柄长剑出来,抡了几圈试了试,适才看向曾沥,“许久不曾舞刀弄剑了,武艺也是曾伯教导的,不若来试试还了多少给曾伯?”
曾沥闻言,眉头一挑,随即手腕翻转,将手中的长剑重新举直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夏渊。“老臣不会留手的,王爷可准备好了。”
夏渊郑重其事地扎起马步,曾沥说不留手定然就是全力以赴,在武艺上面,曾沥可是真的不会在乎什么王爷和家臣的身份。
夏渊自幼在他的教导下学习武艺,没达到他的要求时没少被揍过,他年幼懵懂,便去找父王告状,反倒又平白无故多遭了一顿打。
赫连襟和斩言发觉没自己啥事,便把长枪撂在兵器架上。
由于秋风徐徐,两人怕得卸甲风,便连盔甲也不卸,坐在木墩上,倚靠着兵器架,饶有趣味地观看场中的对招。
场中的对阵,是典型的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和经验老道的老卒之间的对战。
夏渊虽然师承曾沥,可是毕竟很少真正出手,所以招式已经忘了七七八八。起先看似扎起了马步,可守势守了没多久,就守不住了。
只得被迫发动攻击,来缓解曾沥的压逼。
两人虽然你一招我一招地看起来攻伐有序,可实际上,夏渊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后退了十数步。
他仗着年轻力壮,攻击看起来异常凌厉,可实际上却一点儿也不刁钻,每每都能被曾沥轻松化解。
还时常被曾沥发现破绽,反将一击,夏渊有时能堪堪化解,更多时候只能倒跌一步以求躲避。
曾沥的攻击看起来慢悠悠地,而且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
尽皆是剑势最为基础的扫,侧,横,点,挂,刺,崩,撩,抹等,他也从来不会做些什么旋身叠劲的招式,可饶是这样,依旧逼得夏渊节节败退。
场外的赫连襟和斩言看得连连摇头。
王爷的武艺倒也不能说倒退,但也就只是原地踏步而已,他们依稀记得夏渊十七岁开始就去四处游历,也就是说过了五六年,夏渊并没有什么长进。
他们几人虽说一把年纪了,可平日里依旧毫不留情地操练自己。
本就是悍匪出身的赫连襟和斩言,既不会琴棋书画,也没有什么特殊爱好,不练练武,还真不知道如何打发一天的时间。
曾沥自幼随着夏潜练武,算是夏潜的武伴童,因此学的都是些光明磊落的招式,所以夏渊的老师主要是曾沥。
可赫连襟和斩言平日里也会时常指点一下当时的世子殿下,因此他们也算是夏渊的半个老师,所以此时见到学生把自己教导的东西全部丢还了回来,他两人是有些郁闷的。
夏渊被曾沥完全压制,此刻都快退到赫连襟和斩言附近了。
这时候,夏渊的眼角瞥到了面色哀愁的两人,知道自己是真的没有取胜的机会了,除非是用些赫连襟和斩言教的,以命搏命的手段。
可是有什么必要呢?
他当即后退一步,躲开曾沥一击势钧力沉的劈砍,然后猛地将长剑丢在了地上。
这是认输的意思。
“看来,大部分都还给了诸位老师了。”夏渊朝三人抱了抱拳。
曾沥见夏渊扔了兵器,也将手中的剑丢在了地上,站在原地结结实实受了夏渊这一礼。夏渊行的是学生礼,在场的三个老头都是有资格受的。
“王爷的武艺,当真是一言难尽……”曾沥轻叹了一句。
“从今日起,我再做一回学生,还望三位师长,每日都能指点一二。”夏渊再度躬身抱拳。
见着夏渊朝这边躬身了,赫连襟和斩言急忙站了起来,不过依旧受了夏渊的礼拜。
“王爷怎么忽然间又想习武了?”赫连襟瓮声问道。
“因为我发现,武艺,当真是一件好东西。”夏渊笑了笑。
斩言也问了几句,但是夏渊笑而不语。
过了半响,夏渊才重新开口,“三位师长没有意见的话,此事便就这样定下来了。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事情拜托各位。”
三人面色肃穆了起来。
“其实也就是那么几件事,曾伯手中的偏西军此时四散在偏西十二域各地,我希望曾伯给他们传一些话。
让他们即日起,统计自己所在区域的民户,将偏西十二域治辖的所有子民,每家每户登记造册,老弱妇孺一个也不能遗漏。
此事,在旬日内完成,到时我要收到所有族民的名册。”
“统计名册的同时,一并统计各户所有的牲畜和能产粮食的土地规模,此事不急,可以造完名册之后再统计。”
“赫连伯伯和斩伯伯手中掌握着不泯骑,虽然人数不多,可尽皆是以一敌百的勇士,我希望他们不要荒废了自己的天赋。
自今日起,由两位伯伯督促,让他们所有人日夜操练,弓马骑射,刀枪矛盾,必须样样精通。”
“第三,王府的规模小了些,明日在附近招募些民户,将王府北面,西面和东面的围墙尽皆凿去,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扩建五倍。
营建东西两个演武场,我所说的不泯骑的训练,就在这两处进行。”
夏渊说完,三人已是一脸骇然。
他们都不是蠢人,王爷刚从帝都归来,便下达了这样一番指令,再加上汉城归来的不泯骑对汉城发生的事缄口不提。
这个中缘由,他们此刻终于摸到了门道。
王爷回来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依旧如同往常那样时常面露微笑,可是他脸上的青涩完全褪去,那笑容之下蕴藏的东西,他们再也捉摸不透了。
“还有一件事,曾伯等下便遣人去找十二族的单于,召他们七日后于王府议事,七日后正好是月夕节,理由便说是我邀请他们来赴月夕节的晚宴。”
三个老人面面相觑,夏渊也不说话了。
演武场外袭来一阵秋风,数片枯黄的梧桐叶被卷落在地面上,不时又短暂地扬起,又跌下,如此往复,沿着地面拖行到了众人的脚下。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诸位等下便可以着手行事了。”夏渊转身抬脚。
“王爷!”曾沥喊了一声,夏渊回过头来。
曾沥弯腰捡起地上的两柄长剑,这才去看夏渊,“我想问王爷,夏启去了何处?”
曾沥听了夏渊那一番话,又看到地上躺着的两柄剑,这才想到了汉城归来之后,似乎并没有见到过那柄刀鞘也异常不凡的宝剑。
“丢了。”夏渊轻笑一声,随即回头。
丢了?曾沥满脸惊愕,这话说出来谁会相信?刚刚你还说自己从不说假话呢!
“我知道你们心中都存了许多疑惑。”夏渊已经走到了演武场的边沿,再走几步就要消失在回廊之后,那清朗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七日之后,在十二族单于的面前,我会告诉你们所有事情!”
语毕,夏渊的背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