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看着地板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形象,又看了看前面面无表情的文溯星。他尖叫起来,那残破而腐朽的声带发出刺耳的鸣响。他用那烂得露出指骨的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皮,仿佛这样就能让脑袋上那个无谓的光轮消失一般。
他不想成为“圣人”,他想做文溯星。
他算是什么圣人?自从成为圣人开始,他都做了什么?
以献牲的名义,献祭别人的生命,达成自己的目标?奉献也无非是为了他所想要拯救的人而奉献而已。他算什么圣人?
他撕扯着自己身上的托加长袍,但是他越是撕扯,越是将红布扯下,那鲜红的布匹上的金色刺绣也就愈发华丽地重新从他身上生出,构成了褶皱和花纹更加华美的长袍。
而当他发现这两种方式都于事无补的时候,他发现了面前的文溯星。
圣人扑文溯星,将那个仿佛丢了魂魄一般的躯体扑在地上,一拳拳地打过去,口中不断高叫着“还给我!还给我!把身体,还给我啊!”
圣人嚎哭着,他撕扯着面前文溯星的身体,而就在这时,周围不知为何,响起了一种奇特的歌声。
夹杂着无数人类根本发不出的声音的轻柔歌声包裹着他的身体,这歌声是冷的,清冽而冰冷,像是北冰洋的海水。海水中的无数乱流咀嚼着圣人的身体,将他碾成碎片。而圣人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被碾碎,被撕开,又被一点点地,填进那个刚刚被他殴打、撕扯的身体中去。
文溯星醒了。
他坐起身,看到了坐在自己身旁,正用轻柔的声音,唱着歌的今川日向。
今川日向看他醒了,微微笑起来“你刚刚做噩梦了。”
这句话并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再笃定不过的普通陈述,仿佛只是在道出“天上有太阳”这个没人会反对的事实一般。
“是的,”文溯星坐起身,他体感上,自己似乎并没有睡多长时间,但是身体中那阻滞的浑浊却完全消失了。他看着旁边比自己小上不少的今川日向,这个谜一样的姑娘刚刚似乎用她那迷幻般的歌声将自己拖出了可怖的梦境,这让他愈发执着于她的身份。
文溯星迟疑许久,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普通女高中生。”
听到这话,文溯星哑然失笑“上一个跟我说她是普通女高中生的,会沤粪、水果的育种选种、种土豆还有哄小孩。”
今川日向低下头“呃。。。您说的这些,哄小孩我可以试试。。。其他的我都不会。”
“但是你在我眼里,比林语莺神秘多了,她就是个咋咋呼呼喜欢相声的小丫头,你呢?”
“我。。。”今川日向沉默着,半晌,才从嘴边挤出一句话“我不能说。”
文溯星脸上露出苦笑,他又躺下,看着漆黑的天幕上嵌着不多的星星“我当然知道你不能说,你要是能说,你早就说了对不对?”
今川日向无声地点点头,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待在停机坪旁边,过了半晌,今川日向小声说道“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
文溯星愣了一下,皱起眉头“老爷子跟你说的?”
“不是。”
他从今川日向突如其来的这句感谢中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气息,这是暗示,今川以一种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方式,暗示文溯星,她了解有关金饰的事情。
目前,文溯星救了今川两次,一次是在公园,把内脏破裂的她救了回来,另一次是在刚刚。一次内脏破裂,一次重度烧伤,被文溯星用奉献强行从鬼门关拉出来。她自己必定也知道有异常,但是这两次,也没有任何一次文溯星或是别人告诉她是文溯星救了她。
而她却认定是文溯星救了她,而非是医生郝平疫或是改造人上杉。文溯星从未隐藏过自己拥有金饰这件事,原因也简单,金饰和梦境使徒并不是为人们所熟知的东西。普通人会觉得他只是带了一个狼头徽章,给自己的铁锹镀了金,而懂的人,自然也就知道这些是什么。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此时的他,愈发觉得今川在向他暗示今川也明白关于金饰的这些事情。
而当他和今川对上眼神的时候,他看到今川那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方便说的样子,他的猜想,也变得笃定起来。
“找个机会,我们单独聊聊吧。”
此时,正在视察各个生产小组的林语莺,尚不知道文溯星的情况。
文溯星那边至今没给她发过消息,不过她倒是从李彪那里问来了些关于文溯星他们的情况。似乎他们已经在安娜斯塔西娅实验室转移了第一批数据,正在前往第二个实验室。
她即使想要担心些什么,也什么都做不到,不如专心于手头上的事情。
又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五岛市的冬季并不是那样寒冷。但是林语莺也姑且披上了一件文溯星常穿的长外套,走在马路上用花土堆出的田垄边上。
土豆的长势姑且还算可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开春的时候就可以收获了。她在整个居住区内走了一圈,目前还没有病害虫害之类的问题。于是便来到海边,坐在旁边的礁石上看着大海。
现在是早上八点,冬季的天空才亮起来不久,她不知为何也没有做些什么事情的心情。心,似乎一直悬在内区之中,她从怀里掏出文溯星常年摆在睡袋边上的那个,他母亲留下的画册,自顾自地翻看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翻动这本画册,她总觉得文溯星似乎和她之间,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墙壁。而她想要通过了解文溯星这个唯一的途径,去打破这道墙壁。
因而,她选择了这本画册,这本有着无数诡异绘画,她仅仅在文溯星旁边,瞄过一眼的画册。
她随手一翻,便翻到了一页上面画着格外惊悚的腐尸,披着红色破布,背景是罗列着的无数眼球的画。她皱起眉头,马上便想到了那块寄给她的,披上之后就会变成腐尸样子的红布。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疯狂地翻动着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