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虽然被蔑称为“冢中枯骨”,但其麾下将帅并非全是无能之辈。
纪灵忠义奋发,自豫章郡率兵北上的同时,派人向袁术送交密信。
信中建议袁术与刘表和解,向刘表求援。
袁术采纳,派使者前去刘表处报聘。
纪灵又献言恢复孙策官职,赦免其反叛之罪,令其北至淮水,抵御牵招。
袁术将信撕得粉碎,骂道:“纪灵糊涂!孙策狼子野心,一朝暴露,岂能饶恕!
况且其怎会听从孤之命令,前往抵挡牵招?
即便其肯听命,孤刚与刘玄德和解,又怎可强化对立、再启边衅?”
不听纪灵之计,命令他加速进军,尽快与梁纲、戚寄汇合。
纪灵从鄱阳乘船,穿蠡泽,入长江,过庐江时呼袁术表任的庐江太守刘勋。
刘勋见袁术势力渐蹙,日薄西山,有观望自立之意。
他借口要防备西边江夏黄祖,北边汝南田畴、于禁,不肯出兵。
纪灵大怒,威胁要提兵攻击刘勋。
刘勋只得派两千兵跟随纪灵北上,并赠送兵甲、钱粮助军。
纪灵兵至前线,与屯驻长江西岸的梁纲、戚寄汇合。
袁军兵力虽多,士气却不甚高,处于防守挨打的局面。
周瑜对孙策道:“袁术有大江之险,难以轻取。刘备窥伺,随时发动雷霆一击。我军前后皆敌,须当先破一方。”
孙策道:“公瑾之言,正与我同。袁术困兽犹斗,急之则噬人,且若其损失过大,或会便宜刘备。当缓之。
许贡、王朗、严白虎、邹他、钱铜、王晟,乃乌合之众。破其一路,诸路皆退。
击溃吴、会之敌,也能为我军争取战略纵深,届时即便刘备过江来犯,亦可拒之。”
张纮、吕范皆赞同。
于是,孙策留周瑜、张勋打着自己的旗号,在前线与袁军相持,亲自率领精锐三千人,昼伏夜出,兼程南下。
江东讨孙联军共六个势力,分了三路。
北路为吴郡太守许贡,自吴县(今苏州)北上,经无锡、毗陵,威胁孙静驻守的曲阿(今丹阳)。
南路为会稽太守王朗,自山阴(今绍兴)出发,攻击朱治盘踞的钱唐(今杭州)。
中路有严白虎、邹他、钱铜、王晟等,向西攻入丹阳郡境内,正猛攻故鄣。
孙策在故鄣只有千余士兵,严白虎等两万多人围攻十余日,不能克。
除了严白虎等人各怀鬼胎,军心不齐之外,也跟故鄣守将有莫大关系。
守故鄣令姓凌名操,吴郡余杭人,二十八九岁年纪,身材高大,气概不凡。
孙策起兵夺取丹阳,凌操率三百部曲来投,被孙策委任为别部司马,守故鄣令,与朱治互为犄角,守卫东境,并将吴郡与会稽郡一分为二,使许贡、王朗不得并力。
凌操勇冠三军,善于抚下,士卒用命,将故鄣守得固若金汤。
凌操作为初投孙策的将领,不甘心仅仅起到牵制、阻击作用,还想在孙策帐下出人头地,立下泼天大功。
他与亲信密议道:“严白虎等虽有勇名,不通兵法,陈兵城下半月,损兵折将;时又天寒,人困马乏,士卒饥寒,士气不振。
若我等趁夜突袭,必能建功。诸君以为何如?”
亲信大都为乡里豪侠,胆壮气粗,纷纷道:“愿随司马!”
凌操遂简选壮士三百人,晚上酒足饭饱,枕戈以待。
等到夜色渐沉,明月初升,凌操等人悄悄打开城门,向严白虎联军大营摸去。
大帐内,严白虎仍旧没有入睡。
“白虎”是其绰号,严白虎本名严虎,吴郡乌程(今湖州)人,为当地豪强。
汉末世乱,严白虎聚众自保,有众三千。
邹他、钱铜也是地方豪强,见严虎、严舆兄弟强横,便奉其为盟主。
在袁术入扬州后,丹阳、吴郡接连更易太守,严白虎也趁机扩充势力,兵力近万,威名远扬,吴郡太守许贡、会稽太守王朗都对他十分忌惮,派人笼络,送予钱粮,维持和平。
这次袁术、孙策交战,严白虎本想趁机攻击许贡,夺取吴郡,但许贡部下许昭骁勇,许贡又多蓄轻侠为门客,不易对付。若一时难以攻克,又恐邹他、钱铜生出异志。
严白虎暗怀犹疑,难以下定决心。
这时袁术送来委任状,表严白虎为讨虏将军,职位与许贡、王朗齐平。
严白虎大喜。
只要讨平孙策,让袁术坐稳天子之位,这将军名号就能坐实。
江东三郡,许贡据吴郡,王朗据会稽,若是酬功,这丹阳郡该归自己吧。
丹阳民风彪悍,士卒果劲,正是用武之地,若得丹阳,未尝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因此,严白虎几乎是对邹他等人威逼利诱,总算组织成联军,合兵两万多人,自乌程集合后,西上攻击故鄣凌操。
可惜这凌操实在难缠,又臭又硬,损兵折将,也没能攻下。
严白虎有心用凌操来消耗邹他等人,但后者也不是傻子,攻城时雷声大,雨点小,攻上去磨磨蹭蹭,撤下来疾如狂风,根本不肯卖命。
说不得,只有自己拿出真本事来了。
等到攻下故鄣,必须找个机会将这三人给除掉,吞并其部众。
严白虎正自盘算,突听到外面一阵大乱,他大吃一惊,忙抓起长戟冲出帐外。
帐外人影绰绰,一片混乱。
严白虎命亲兵速速燃起火把,照亮黑夜,大吼道:“严白虎在此,敢乱走者,斩!”
很快在他大帐周围聚集了数十人。
严白虎看到邹他大营杀声震天,乱得最厉害,虽然有心想让敌人消耗一下邹他实力,但万一邹他崩溃太快,有可能引起整个联军溃乱,当机立断,率领数十精锐直奔邹他大营。
路上看到有乱走乱撞的士兵,均要求在自己身后列阵跟随,有不从者,立即斩杀。
严白虎渐渐聚集起上百人,抱成一团,向敌人作乱处杀去。
凌操望见一道火光长龙般奔来,知道若被敌人缠住,自己这点兵势必要折损在这里,忙大吼一声:“撤!”指挥三百壮士向城下跑去。
这次突袭,打了邹他一个措手不及。
凌操临近大营,才被发觉,无数火把掷入大营,齐声喊杀,声震天地。
邹他部众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被凌操杀得人头滚滚。
凌操从容退走,三百壮士几乎没有伤亡,在邹他大营留下一地狼藉。
严白虎到达时,凌操已去远,好不容易从角落里找到伤了脚掌的邹他,只见他脸色惨白,两股战战,满面惊恐,失魂落魄。
严白虎喝道:“还不快快整顿部众!”
邹他回过神来,连忙整顿部曲。
折腾到天明,才算清点出损失情况。
邹他原有五千兵,攻城十余日,共折损了一百多人。
被凌操这一夜偷袭,足足死伤近千人。
战死者不到两百人,其余伤亡人员大都是自相践踏而死,还有数百人趁乱逃走,不知去向。
邹他浑浑噩噩,欲哭无泪。
严白虎对左右亲信使了个眼色,道:“邹将军伤势沉重,速护送下去找医者治疗。”
亲信严七心领神会,立即锁住邹他,拖了就走。
严白虎将邹他麾下头目集中在一起,高声道:“邹将军伤重,无法指挥部众,委托某代之。诸君可有异议?”
邹他麾下头号亲信邹良不服,攘臂而出,叫道:“邹公不在,还有某等,汝凭什么号令某等?”
严白虎双眉一立,脚下重重蹬地,庞大的身子飞起,刀光闪动,将邹良当场砍死,如杀一鸡。
鲜血喷溅,骇得邹他其余头目纷纷后退,拔刀在手,小心戒备。
严白虎大喝道:“强敌在侧,当集中力量,岂能各自为战?
君等若愿相随,与孙贼尚可相抗。
君等若欲自去,必被孙贼分而击之,死无葬身之地。
何去何从,一言可决!”
粗长的环首刀刀刃上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让人胆寒。
众头目在黄吉的带领下,开始凌乱、慢慢整齐地向严白虎行礼,认可了其指挥。
严白虎派帐下各级头目与邹他麾下一道前往接管邹他大营,将邹他三四千部众全部吞并。
接管过程中,偶尔有零星反抗,都被严白虎轻松平息。
到了中午,严白虎已彻底掌握邹他部众。
严七到严白虎中军大帐含悲报告:“邹将军伤重不治!”
邹他旧部在帐内只占了四分之一,纷纷低下目光,将悲怒恐惧给隐藏起来。
严白虎高声道:“邹将军乃是死在孙贼帐下大将凌操手里,我等当整顿兵马,攻破故鄣,为邹将军报仇!攻城时敢有怯懦不前者,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众人皆凛遵。
严白虎派人请钱铜、王晟议事。
钱铜、王晟却不敢亲自前来,只派了使者与严白虎见面。
两人在严白虎吞并邹他时,害怕严白虎趁机吞并自己,都拔营离开,新营地距离严白虎足有五里,相邻扎营,为掎角之势。
严白虎大怒。从实力上严白虎兵力已超过钱、王两人之和,若不是凌操在旁,尚未剿灭,严白虎完全可以野战消灭钱、王。
现在却只能隐忍心思,等待时机。
钱铜对王晟道:“严白虎凶残狠辣,已杀邹他,必来图我等。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不如速速东归,回师取乌程。
乌程严舆只有三千兵,我等出其不意,必可破城。
严白虎前后无依,败亡指日可待。”
钱铜乃是乌程地方豪强,现年二十七八岁,好勇斗狠,聚众三千人,建坞堡自守。
钱铜虽勉强答应奉严白虎为盟主,其实怀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王晟年已四十多岁,乃是吴郡名士,曾任合浦太守。
汉末,世乱,王晟回到家乡吴郡由拳(今嘉兴),纠合部众近万人,成了一方豪强。
他捻着胡须犹豫道:“我等乃是为攻孙策而来。孙策强横,我等合力尚恐不能抵挡。
如果自相攻击,恐怕将为其所乘。
即便攻下乌程,也不过是死地耳。”
钱铜无法说服王晟,唉声叹气不止,道:“退取乌程,进败严虎,统一号令,奄有吴会,擒斩孙策,王霸之业也。惜哉王公不从!”
孙策英姿早发,名动江南数年,钱铜深为嫉恨,一心要和孙策见个高低,论个上下。
孙策不过是凭着父荫,为人所重,黄口小儿,难道还真有多大本事不成?
若按钱铜的计划,这江南四郡、扬州之地,难道就不能姓钱?
可惜他无名无势,起事太晚,时机已失,奈何?
在钱铜自怨自艾、陷入幻想之时,孙策已率三千精锐悄然抵达故鄣之北。
一路急行,士卒疲惫不堪,有部将劝孙策歇息一日再发动进攻。
孙策断然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破之必矣!
若是迁延,走漏风声,反而陷入苦战。
速速整顿兵甲,吃些干粮,半个时辰后立即发起攻击!”
严白虎联军合兵两万人,孙策加上凌操不过四千人,众寡悬殊。
虽然孙策士兵更加精锐,但若敌人有备,即便取胜,恐怕也是惨胜。
惨胜对孙策没有任何意义。
惨胜之兵如何抵挡刘备虎狼之师?
对严白虎必须取得完胜,方有一线生机。
奇兵突袭,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