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兰儿的年龄增长,作为母亲的长孙珏印象里纯真可爱的女儿再也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有些狡猾、险恶的兰儿。可她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因何契机教自己的女儿过早的变得狡诈奸滑。她起初是以为夏国遣月使周明玉在背后唆使,可她是了解周明玉为人的。周明玉性情宽厚温和,虽是文官但有武略,之前协同大月国军队平叛便是例证。且不说他为人究竟如何,人的表象具有迷惑性,但是他事务繁忙,又经常被大月王廷招到大内商讨事宜,没有机会与兰儿接触,更别说会影响到她了。
那还会是谁?不是周明玉,还会是谁?小兰儿与长孙珏相处最久,他人也无机会与之长时间独处,没有机会对其的思想产生影响。于是长孙珏想,莫非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影响到了女儿?可她从来不在兰儿面前说些国事天下事,又何谈影响到她?
于是长孙珏起了疑心,开始对身边的人怀疑起来。她向来疑心病重,又因女儿语出惊人而变得更加谨小慎微,开始对他人抱有戒心起来,不让他人有机会与兰儿独处。可到最后,她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反倒是自己最可疑。直到后来的一天,长孙珏豁然开朗,原来没有任何人影响到她,这一切都是一个孩子自然成长可能的结果。若依次往下深究,正是这个大环境对一个孩子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并且因此塑造了她的性格。
对于孩子的成长或许不能秉持着先贤们的“无为而治”,但也不能过于管控从而扼杀一个独立人格的个性。在此基础上,适当的管控与教养就显得格外重要。可这是大部分家庭都缺失的。父亲担不起父亲的责任,母亲没有母亲的样子,影响孩子性格成长的认知,包括对于一些感情的见解,全部来源于一些人类复杂(包括糟粕)情感的衍生品,而非耳濡目染、真情实切地去感受人类情感的真实一面,最后只能是一个又一个不痛不痒、不大不小的悲剧,唯有独自承受。
人格毫无疑问是复杂的,正如作为长孙珏和石业兰的女儿,若生兰具有母亲的感性和聪慧,又有父亲的耿直良善的一面。但在这些浅薄又片面的形容词的字里行间,却黏合、滋长出了一些奇妙的品性,而这些就汇成了若生兰复杂的性格。
所以,若以“XX是XX样的人”,“XX的性格如何如何”之类的话语来评价一个人总是片面的。
人们评价他人的结论往往都是依据某人在某事之中的表现,而非是一个人复杂而内敛的心。根据直观的表现来定断一个人,是人们获得对他人理解的最基础且最根本的方式。但忽略人性之复杂,仅凭借一些浅薄的词汇来给一个人定性,是毫不负责任的表现。去分析一个人的行为就要分析他的心,为一个人定下立场很容易,矛盾到处都是,可以合理可以仓促,但并不是所有立场都基于矛盾。有些矛盾,并非是通过直接的利益冲突来表现,而是依据环境中的各项现实条件和状况来产生。所以刻意强调某些尖锐的对立,就不得不让人去怀疑他的用心。
而对于女儿的教育,身为母亲的长孙珏有时候也会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这个女孩在父母面前的表现各不相同。在母亲长孙珏面前,她畅所欲言,有时候故意跟她唱反调,故意惹她生气。而在父亲石业兰面前,她就乖巧无比,时常是柔顺温软的娇俏纯真模样,但也不向他透露心里的秘密。她的真心话,早已经在跟长孙珏的母亲身份的对抗的过程中倾吐而出。
冲突见证真实,和平代表危机,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和平,也不会有不具真实性的冲突。
这个世界究竟什么样,长孙珏早在少女时期就明白,尽管她曾带着少女独有的温柔来看待世界,但所得的回馈也是不尽如人意。
那时候,长孙珏心情极为沉重,远在夏国的长兄长孙须尤突然逝世,给她本就阴郁的心一个更重的打击。
国家之间有时候犹如情侣,他们可以沉醉于短暂的甜蜜之中,最后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在自己的利益将要受到破坏的时候,就是这段甜蜜时光的终结之时。
夏国皇室的大公子须尤不知是何缘故突然逝世于西北的玉台城,此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大月国。起初长孙珏难以为信,便去寻周明玉,但得到的结果却是冷冰冰的。
“大公子在西北代皇上巡游之时病逝。”他极其叹惋地说道。
长孙珏怎也想象不到,自己的长兄竟然会突然辞世,忙问道:“哥哥他身体并无隐疾,又怎会如此突然?”
周明玉喟叹道:“具体消息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他近来身体不太好,千里迢迢远驾西北边陲,又不巧染上了风寒,所以……”
长孙珏泪眼婆娑,苦恨道:“可他今年也不过而立,又……怎么会……”
周明玉喟叹道:“公主殿下,大公子突然病逝,实乃是夏国的损失,但先人已去,还望公主殿下保重。”
长孙珏稍稍稳定了情绪,突然疑惑道:“周大人,我哥哥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
周明玉答道:“只是听说皇上此举是为大公子定下登基的基础,将来好继承大统,所以才会派大公子代他前去西关巡视……”
长孙珏喟叹道:“真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若是当了皇帝,也会是天下之福……”
接着,她忽然发觉一个问题,连忙问道:“不对,父亲身体若还安康,又怎会急着考练哥哥?周大人,你不要瞒着我!”
周明玉苦笑道:“公主殿下果然聪慧。皇帝陛下近来龙体欠安,天下名医皆无良方可治,所以……”
长孙珏愕然道:“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