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小兰儿说的这番话,作为母亲的长孙珏是什么心情?她先是心怀希望地看着兰儿,以为她认识到了自己的偏见和错误,但没想到她随后的话却真正叫长孙珏震惊。
“那些叛军,一没名将壮兵,二没战略缓冲地带,三没禁受一场消耗战的底蕴。直面王国军事重镇,毫无天堑险要为障,我想父亲他若不是为了王室颜面,恐怕就会这么耗着,依靠王室和夏国的粮草、兵力、后勤资源,足以把他们耗死,可不费一兵一卒。这样不光可以赢得一场胜利,还可以敲山震虎,给有反心的逆贼一个难以忘怀的警戒!”
小兰儿凤眼里闪动着狡黠、狂热的光芒,唇瓣边上的森冷笑意,只教一个活了快要三十年的人胆寒。长孙珏大为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么一刻,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变得极为陌生,仿佛是一个杀人诛心的恶魔。而她同时又为小兰儿的机敏和慧眼而震撼,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又怎会有这般的远见卓识,这般的恶毒心肠?
长孙珏厉色道:“谁教你的?!”
小兰儿被母亲吓了一跳,连哭也不敢哭了。母亲是不是真的对她发火,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是……是我自学的……”小兰儿结结巴巴道,“从没有人教我……”
长孙珏冷笑道:“哦?是不是你父亲那个混蛋偷偷教给你的兵法?又是何人教你的歹毒心肠?!”
长孙珏明白,丈夫石业兰身为一个大月国的王公贵胄,又是统领左军的将领,只不过是“身在其职,所为其事”罢了,心肠完全没那么恶毒。他尽可以教给一个小孩子些许兵法常识,但他耿直爽咧的性格却不会教一个小孩子那些险恶的诛心之论。
小兰儿正襟危坐,龃龉道:“没……没有……那些是我看父亲练兵时自己总结的……”
长孙珏失笑道:“你能想到这么险恶的计策?是周明玉教给你的?”
身为母亲,长孙珏并不害怕自己的女儿深谙兵法心计,但她害怕自己的女儿被人利用,成为狂热的傀儡。是什么让这个原本天真无邪的豆蔻少女变得如此恶毒?究竟是什么在扼杀小孩子的心灵?她亟待揪出那个侵蚀小孩子心神并让他们自幼便开始堕落的根源。
在这一刻,小兰儿的身体里却似乎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对待自己母亲训斥自己的态度,报复性地说道:“依我之见,这样做还是仁慈了些。拿起武器的人还算是人么?贱民算是人么?他们胆敢反抗,王室就应该杀鸡儆猴,将他们的尸首游街示众,让所有有反心的逆贼没有勇气拿起刀!胆敢挑战秩序……”
“啪––––!”
还未待小兰儿说完,便吃了长孙珏一记响亮的耳光。长孙珏从未像此刻这般生气过,她忽然觉得自己生了个小恶魔,一个冷酷无情、用心险恶的恶魔。
小兰儿捂着脸,边流泪边冷笑,幽幽道:“母上大人,作为女人,你太过仁慈,母性泛滥。你有傲气,奈何生不逢时,只能远嫁蛮荒……”
长孙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只听她冷冷笑道:“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做一个乖孩子。但为了你,也为了我们一家,一定要改变这个世界!无论用什么手段!”
长孙珏痛心道:“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个小恶魔么?嗯?嫁到这里,完全是我自愿的,你当我是被迫的?嫁给你父亲完全是心甘情愿,你这个自负的小恶魔,又能理解什么?”
就在石业兰早朝回家之后,只见到自己的妻女正在怄气,谁也不说话,直教他摸不着头脑。
他茫然道:“怎么了?”
长孙珏气狠狠道:“我们生了个好女儿哈!”
石业兰看向小兰儿,说道:“又惹你母亲生气了?”
小兰儿嘻嘻一笑,搂着石业兰的胳膊说道:“没啊,我只是在向母亲讨教兵法。”
石业兰笑道:“兰儿若是想讨教兵法,来校场找我便是。我带你看看,大军操演起来是什么样的……”
还未待小兰儿欢呼,长孙珏便立马制止道:“不行!”
“嗯?”石业兰有些困惑,只不知道妻子今个儿发的是什么火。
长孙珏嗔道:“你太惯着她了!没规矩不成方圆,这小丫头欠收拾,若是任由她的想法,必然会酿成大祸!”
“这么严重?”石业兰苦笑道,接着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副纯真无邪的可爱模样,笑道:“兰儿,你将来会成为母亲口中的祸患么?”
小兰儿却出乎意料地答道:“会!”
“嗯……嗯?!”
石业兰一惊,讶异道:“好个小家伙,你想干什么?”
小兰儿娇笑道:“做中原的主人!”
此言一出,石业兰和长孙珏皆是大惊失色,长孙珏立马把门窗关上,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你这小丫头,胡言乱语没完没了!这话能说出口?!”
石业兰苦笑道:“这个中原的主人可是不太好做的……”
当时夏国与大月缔结联盟,又正当依靠姻亲连理加固两国关系之际,譬如大月国王室便将两位王女嫁到中原,一个许为宇文荣拓为妻,一个乃是现今夏国的皇后。小兰儿这话无论是否是真心之语,也有僭越逆反之嫌。比起刚才那番恶言恶语,这逆反之语才更教长孙珏胆战心惊。
小兰儿笑道:“有何不可?天下似乎人人都想当皇帝,又岂会甘心蛰居一隅当个小王?千古一皇,万古一帝,我为何不能成为那千古皇帝?”
长孙珏恨恨道:“小丫头!你要干什么?谋反么?谋你娘亲娘家的反?”
这时候,小兰儿拍掌而笑,非常开心地说道:“这不,娘亲之前或许在怪我不为天下人考虑,只顾着维护王公贵族的权威。原来,娘亲也是抱有私心的啊……”
闻言,长孙珏微微一怔,却也说不出话来。正如小兰儿所说,虽然她远嫁异国,但依旧是心向故土的公主,自然是有所偏袒的。
人之所以能站在中立立场,完全是因为他本身的利益没收到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