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暴风雨不是人,没法控制各种因素,万一我们的船不够坚固,反而被海浪倾覆就全完了。
我这个时候才开始后悔,早知道自己也会跟上,就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买一艘更大更坚固的船。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了,我看到自己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又不能干着急,就钻回船内部,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情吃零食了,我把电视关掉,搬了一把椅子到门口,看着呼啸的风发呆。船速降下来以后,船的行进方向就开始有了规律,仔细一点还能感觉到是风在带动船前进。杜小生在风的指引下不断调转方向,让船不至于完全脱离我们的控制,这样一来我们的安全也有保障。
风越来越凶猛,我们的渔船随着浪不断摇摆,桌子上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仿佛在游乐场里坐海盗船似的。我虽然不晕车,在这种情况下也有了晕船的反应,胃里的东西一阵翻涌,差一点就吐了出来。“风暴太大了,你抓稳一点!”杜小生在外面提醒我。
实际上,杜小生的处境还不如我。他必须观察着海浪的情形,一边又要操作船舵,时刻都要呆在户外,冷风毫不留情地划着他的脸,有的时候他必须要眯起眼睛。就在这个时候,天上终于降下了巨大的雨点,像敲鼓似的撞击着遮雨棚和船顶。有些雨滴还被风从另一个方向吹到了甲板上,我看到杜小生脸上已经湿润了,而自己毫发无损,不禁感觉到一丝同情,便再次下到仓库,想给他找一个雨衣。
仓库没有照明设备,刚才的天还没有那么阴惨惨,至少能看清仓库里的情况,现在下起了雨,天色更加阴暗,仓库里也已经昏黑一片。好在我记得第一次下来的时候,楼梯口旁边的木箱子上有一盏油灯,便用手机照着去找。油灯果然还在原处,我不太会使用这么古老的东西,仔细钻研了一下,看到里面还有蜡油和蜡烛,估计只需要点燃蜡烛就够了吧。
可惜的是我身上没有打火机,杜小生不抽烟,应该也没有打火的东西。看来使用油灯这个想法只能放弃了,我看了看手机,还有百分之三十的电量,大概可以勉强坚持一会儿。
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没有任何生气的白光让仓库更显恐怖,甚至有一种灵异电影的既视感。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感觉由于下了暴风雨,仓库里的气温又下降了,只想快点找到雨衣,赶紧回到甲板上去。
我当时买下渔船的时候没有考虑那么多,所以仓库里都放着一些什么东西也并不清楚,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在这里碰碰运气。好在仓库里的箱子并不多,而且大多数箱子应该都是用来装罐头和酒的,这些是渔民出海的时候经常要用到的东西。我在仓库里绕了一圈,只看到一些防水布,没有见到雨衣。就在我摇摇头,准备离开的时候,我身后忽然吹过一股凉气,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有些喘不上气,嗓子眼像是卡住了似的,连吞咽唾沫都做不到。
我惊恐万分,这个仓库是我检查过的,绝对没有什么活着的东西,而且能做到卡住脖子这个动作的肯定不是普通的动物,难道这艘船上藏着一个人?我这么想着,立即把双手举了起来,如果真的是人的话,看到我的动作就会知道我已经放弃抵抗了,可是脖子上的力道没有消失,反而越收越紧。我敢肯定自己的头肯定憋成了酱紫色,因为我根本没办法呼吸,这个时候挣扎也没有用,我看着身子前面的木箱,忽然有了主意。
好在它只掐住了脖子,我的下身还能自由活动。我用脚狠狠地往木箱子上踢,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箱子摇晃了一下,上面放着的玻璃油灯掉了下来,摔碎了。重点不是摔碎的油灯,而是被油灯的声音吸引而来的杜小生。后面的人似乎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它的两只干手忽然松开了,我猛地喘上一口气,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脖子,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等到我完全缓过来,我才回过头,仓库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没有见到有什么人从我前面的楼梯离开仓库,也就是说,那个人应该还在仓库里。油灯摔碎的声音并没有吸引到驾驶渔船的杜小生,外面的风浪声足以淹没这里的微小声音,我这么做也只是做个试探。
想到仓库里藏了一个人,我就浑身发毛,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万一他是个在逃犯,肯定杀人都不眨眼的,再联想到刚才我差点死在他手里,我更是有些发慌,连忙抓起手机往甲板上跑。听到我快速跑动的声音,杜小生奇怪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道:“仓库里有人!”
杜小生显然不相信,皱起了眉头,道:“什么人?这艘船已经在那个渔民家里废弃了好几个月,船上怎么可能有人?”
我靠近杜小生,指了指脖子上的指痕:“看到了吗?这就是那个人
掐的。我差点被他掐死。”
看到我脖子上的痕迹,杜小生才终于半信半疑,他想了想,道:“仓库里都有什么东西?”
“木箱子,大大小小的箱子都有。还有一堆破烂的东西,也有空酒瓶……总之是一堆废品。”我回忆了一下。
“箱子里都有什么?”杜小生问。
说起来,我还真的不知道箱子里都装着些什么东西。我看到空酒瓶,就下意识地以为箱子里全是些罐头和酒,没有真的打开过。被杜小生这么一提醒,我才有了打开箱子看一看的想法,但是心里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制止我:“马上就要进入另一个世界了,现在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万一惹到什么麻烦就糟糕了。”
看到我的表情,杜小生也知道了我根本就没有检查箱子,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现在的暴风比较稳定,看来方向已经确定了,只要不再出现其他方向的飓风,我基本不需要再控制方向,先跟你下去看一看吧,如果有其他生物混进那个入口,会发生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
我也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层还是那么厚,甚至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现在在船上的只有我和杜小生,杜小生也不是专业人士,如果真的出现飓风,我们还真的是凶多吉少。既然杜小生同意要下去,现在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便连连点头,主动在前面带路。到了仓库口,我和杜小生交换了个位置,让他先下去,我跟在他身后。杜小生不需要用手电,全部是凄惨的黑色反而令人更加不适,我忍了忍还是没有提出来,可能他也不想打草惊蛇吧。
我们很快就来到第一个木箱前,杜小生首先在箱子上敲了敲,我在一旁冻得直打哆嗦,看着他把箱子盖打开,露出里面的一个个酒瓶。
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只是一些酒和罐头吗?还是说这里的箱子里,有一个里面装着的是人?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公海,就算真的有人也只能呆在这艘船上,不可能离开船。也就是说,早晚我们都要和他正面交锋,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紧张。
随着箱子一个个被打开,我们的未知感也越来越小,眼看着就剩下三个最大的箱子了,我反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拉住了杜小生。
这三个箱子几乎一样大,看上去能装下一个人,整整齐齐地排在了一起。我学着杜小生的样子,率先在箱子上敲了敲,没有什么动静,才让开位置,让杜小生去检查。
第一个箱子被打开了,一个个带着翅膀的东西忽然接二连三地窜了出来,咕咕咕地不停叫着,又从箱子上飞下来,在地上乱跳。我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好几步,看清楚只是普通的白色羽毛的鸡后才松了口气。我问:“船上怎么会有鸡?而且还有这么多,他们难道在船上养鸡吗?”
杜小生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箱子里很干净,没有鸡的粪便和食物,这让我更加疑惑,而且先前一直都没有听到有鸡叫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小生说过,那个入口不能由除了我们之外的生物进去,所以现在也不是关心保护动物的时候了,有些鸡已经蹦到了甲板上,又被外面的风浪吓得跳了回来。我看了看第二个箱子,决定把这里检查完后,再去处理那些鸡。说不定这一次我们是被迫要做屠夫了。
奇怪的是,直到我们想要打开第二个箱子,才发现这个箱子是上着锁的。那个锁头很小,挂在箱子前面,其实没有一点作用。我伸手一拽,就把连接着挂锁的部分拽了下来,露出一个大洞,这个时候杜小生也把手放在箱子盖上,准备开箱。
还没等箱子被打开,一只干枯的手臂忽然从被拽掉挂锁的洞里伸了出来,抓住了我的大腿。我大腿吃痛,条件反射地踢了出去,却一点效果也没有,反而被抓掉了一小块肉。那只干枯的手也快速缩了回去。我的大腿滴着血,血渗透了裤子,我痛苦地捂着伤口蹲在地上。杜小生看到那个东西没有再出来,连忙对我说道:“别蹲着,那样会压迫血管,让血流的更多。”
听到他的话,我深信不疑地用一条腿撑起身子,慢慢站了起来,但是大腿上的疼痛还是让我头有点晕。杜小生想要来扶着我,我摆摆手拒绝了他,让他注意那个箱子,不要管我。
想到第一次进入尉缭墓的时候,我的手臂被撕扯下一块肉,到了生命结束的最后一站,大腿上又掉了一块肉,难不成这是在暗示我只是一种怪物的食物,必须要不停地被撕下肉块才行?
有了这个变故,杜小生也不再贸然打开箱子,他看到被我摔碎的油灯,把蜡烛取了出来,让我用术法点燃。我这个时候因为疼痛变得十分虚弱,能引燃的火苗也只有一点点,至少还是把蜡烛点燃
了,闪着蓝色的火光。杜小生把蜡烛伸进那个洞口,借着烛光向里面看过去,然而什么也没有出现。
他把箱子打开,里面也是空无一物,我们都皱起了眉头,心中泛起深深的恐惧。我道:“如果有生物进入那个入口,到底会发生什么?”
“那个生物会变异,变成人类无法应付的怪物,最后很可能消灭人类。”从他平淡的语气里说出这种话,反而更让人感觉到恐惧。
有了前车之鉴,到了第三个箱子的时候,我们就更加小心翼翼了。第三个箱子并没有上锁,这让我安心了不少,不过这样的话我们就没办法从锁头的小洞里窥探里面的情况了。开箱的还是杜小生,他的应激反应比我更强烈,这种问题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然而,第三个箱子也是空的。
确定仓库里彻底找不到其他的东西后,我们准备离开这里,杜小生必须要回去驾驶船了,因为海浪让船摇摆的幅度大了许多,可能风速也提高了很多,如果再没有人控制方向,我们很可能会被吹翻。我也没有闲着,数了数船上的鸡,一共有六只,其中四只是纯白色的,两只是花公鸡。虽然我没有杀过鸡,但毕竟是从山里出来的孩子,小时候还是烤过鸟什么的,这些工作也没有很大的难度,只不过抓它们的时候有些费劲罢了。
至于为什么船上会出现活着的鸡,这对我和杜小生来说都是个迷。这里没有信号,我们也不可能打电话联系卖船给我们的渔民,反正只要是把鸡杀了,整条船再进入入口也没有关系。
海上的风暴虽然迅猛,风速一直很稳定,哪怕是杜小生这个驾驶新手也能轻易地控制船的幅度,我对他十分放心。这个人哪怕是触碰到新的领域,也会用自身稳重的性格去克服,让新手变成一个老成的人。
我身上没有刀,这种东西在机场的安检是不能蒙混过关的,好在仓库大搜查的时候找到了几把水果刀,可能是用来杀鱼的,上面沾着某种生物的血迹。我用船上的淡水冲了冲刀,便开始了杀鸡之旅。原本把鸡抓到之后,扔进水里就已经可以了,因为鸡不会游泳,最后只能落得死这种地步。但是我感觉这样实在是残忍了些,反正鸡被人养着最终也会被杀死吃掉,所以这样反而能减轻我的负罪感。
六只鸡都被杀死,我的身上也多了抓痕和羽毛,这些鸡比家养的鸡要干净许多,身上也没有粪便的味道,让我更加好奇它们的作用。我一边处理地上的羽毛,一边对着专心开船的杜小生道:“你说这些鸡会不会是用来祭海神的?”
很多迷信的渔民在出海前都会杀些什么,用来祭奠海神,保佑自己平安回家,所以我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样,至于为什么鸡身上没有粪便,说不定是某些特别的讲究。杜小生点点头,对我的猜测表示赞同。
随着船的前进,我们逐渐能看到一个漩涡出现在远处的海面上,距离我们有不小的远度。杜小生死死地盯着那个漩涡,轻声道:“到了。”
漩涡不知是怎么形成的,在海面上转动着,我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马上就要到那个传说中的地方了,我们真的会死吗?
“检查一下是不是还有其他生物在船上。”杜小生对我吩咐着。这个时候再考虑上下级也没有什么意义,我确认船上确实没有其他生物,才放心地和他盯着那个漩涡。
船越靠越近,逐渐能够感受到漩涡带来的作用力。杜小生让我抓住船的一边,防止从船上掉下去。漩涡中央不停地吞吸着周围的东西,不知什么原因,海里的鱼类生物却没有受到波及。没等我想那么多的时候,船已经顺着漩涡吸了进去,我眼前一黑,只能感觉到从身体上传来的坠落感,具体发生了什么却看不见。
“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空洞的声音从身边响起。我迷茫地回答:“我叫陈枭。”
“你从哪里来?”
“从中国,北京。”
“你要到哪里去?”
我忽然不说话了,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旁边的人是谁?”
“他叫杜小生,是我的朋友。”我道。
“他从哪里来?”
“我不知道。”本想说出和我自己同样的回答,谁知我忽然这么说,好像自己根本不受控制似的。
“他要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我又重复了一遍。
眼前终于明亮起来,我看到了一片白色的光,自己正站在光源处,或者说,那些光是从我身上发出来的。我看着自己的肌肤逐渐干枯,撕裂,变成一堆白骨。
我找不到杜小生,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和我一样,进入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