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顾章果然信守承诺,一动不动,仅仅靠着苏若离而已。
苏若离渐渐地也踏实了,不知不觉地就睡过去了。
一夜好眠,晨起推开窗子,外头已经下了厚厚一层大雪。
院子里、墙头上、门楼上、树枝上,俱都裹了晶莹的白。
真是银装素裹,好个琉璃世界啊。
苏若离舒心地呼出一口气,吸入窗子里透进来的冷气,只觉得肺腑之间都涤荡得干干净净。
一只大手忽然从她肋下穿过,轻轻地揽住了她。
苏若离只觉得那具温暖坚实的胸膛正散发着热量,包裹着她,让她顿觉周身像注入了一股热量一样,也跟着热了起来。
“一大早怎么就站窗口吹风?”顾章把头埋在她的发间使劲地嗅了嗅,才恋恋不舍地拉过她的手到床沿上坐了,亲自把那件黑底红花的袄儿给她披上,略带责备地说道:“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
“嘻嘻,你娘子我就是神医,怕什么?”不知为何,在他面前,苏若离就真的成了一个小姑娘,有一种被他捧在手心的感觉。
此刻的她,小脸儿红扑扑的像是抹了胭脂一般,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笑成了弯月,那张粉嫩地诱人的唇微微上扬,勾出一抹优美的弧度。
就那么笑看过来,有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顾章的心蓦地跳了一下,只觉得身子微微地僵硬起来。
喉结上下滑动着,他突然低下了头,在她额头飞快地啄了一下,如同蜻蜓点水一般!
还没等苏若离反应过来,少年就一脸通红地飞身逃离,撂下一句“我做饭去”!
苏若离望着那个匆匆转身的背影,抚着额头上刚被亲过的地方,不由失笑:这家伙胆儿肥了啊?
步入厨房的顾章嘭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一颗心狂跳着,有着“阴谋得逞”的喜悦。
暗暗地,他捏了捏拳头,为自己的胆大,也为刚才那肌肤相触的美好!
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大雪纷纷扬扬地飘了两天,天儿方才放晴。
镇上已经没法去了,到处都是一两尺厚的积雪,路都被覆盖住了。
家里这么多人人吃嘴嚼裹的,米面下的很快。
眼看着从镇上买来的年货已经下了一小半了,苏若离不由有些发急。
好在顾章是个能干顾家的,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用苏若离画的图纸制造出来的迷你弩机真的派上了用场,顾章在山上试了几次,比以前的弓箭好用多了。
他手劲儿大,又瞄得准,一次连发三支箭,只要遇到猎物,那都是百发百中啊。
家里的狍子、兔子、山鸡等野味挂满了墙,一个冬天都不愁没肉吃了。
配一些秋日里从山上采摘下来晒干了的野菜,倒也勉强能对付一段日子。
苏若离这才稍稍放了心,忽然觉得当这么一个家,也是煞费心思的。
大雪纷飞,别人都窝在屋里不出来,她也没闲着,把从三元堂带来的药材细细地研成末,或蜜炼或烘焙,做成了各种药丸。
这是她和三元堂掌柜的定好的,用自己的秘方做一些活血化瘀、舒经通脉、还有一些专治妇科疾病的丸药,由三元堂提供药材,她则负责制成,到时候卖了银子两家按四六分成。
若是丸药有了市场,到时候她就能多赚一些了。
怕顾梅娘闲着找事儿,苏若离就把家里一家老小的新衣裳都交给她做,当然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匀了一块料子给她。
顾梅娘平日里虽然好吃懒做,但这个时代的姑娘再笨也会一些针黹女红,再加上有顾兰娘时不时地指点一下,倒也说得过去。
不像苏若离,除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横针不拈竖线不沾的,订个扣子都费事。
不过她能赚银子养着这一大家,没人敢挑她的刺儿。何况,顾章护犊子可是紧得很!
一大家子,忙忙碌碌地眼看着就迎来了新年,却不防还是被一件小事儿给打破了平静。
腊月二十八那天,苏若离一大早起来,吃过饭,就让顾章带着顾墨和顾雪娘顾轩三个打扫庭除了。
虽然是才建的屋子,但是一到过年,家家户户都有除旧迎新一说,怎么着也要做做样子才是!
她则躲在屋子里,一个人捯饬那些瓶瓶罐罐的,乐在其中。
正忙活着,大门被人给拍响了。
顾轩小孩子家,听见敲门声,撒丫子就啪嗒啪嗒跑了过去拉开了门闩。
门外站着一个穿一领黑袄、一条老棉裤、缩着肩统着手、一脸流里流气的人!
不是王来春是谁?
他一见顾轩,眨巴了一下小眼,才笑得满脸开花,“哎呀,是小舅子给我开门的啊。乖乖,这都长这么高了?”
顾轩骨碌碌转动着那双灵动的大眼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掉头就去。
连他这么小的孩子,也听得出来他的话不怎么中听!
王来春袖着手自来熟地进了院子,见着顾章就咧嘴一笑,“大舅子,正忙活着呢。”
顾章眉头皱了一下,为这个不着调的姐夫感到无奈,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来干什么?”
王来春顺杆往上爬,见顾章肯搭理他,忙笑着答道:“这不快过年了吗?我来接你姐家去过年啊。”
一边说着就扬头大叫,“兰娘兰娘,我来接你了,跟我家去吧?”
“你还知道这个啊?”顾章讥讽地翘了翘唇,他姐姐都在这儿住了快两个月了,也没见这不着调的姐夫来看一眼姐姐跟孩子。
如今大人孩子都养得白白胖胖的,他却来捡现成的了?
他倒是轻巧啊。
顾章长眉上扬,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来春,“我姐以后就住顾家不回去了,你赶紧走吧,省得我发了火忍不住又给你一顿好打!”
“那哪儿成呢?”王来春往后退了两步,脸上还是嬉皮笑脸的,“哪有嫁出去的闺女回娘家门过年的啊?这对娘家可不吉利!”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就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儿似的。
见顾兰娘不出来,王来春也有些发急,今儿一大早他娘就拧着耳朵把他从热被窝里给挖了出来,就是打发他来接媳妇的。
若是媳妇不回去,他娘能绕得了他?
何况他娘也说了,婆家再不好,嫁出去的女儿也没有常住娘家的道理。就算在家里吃糠咽菜,也不能在娘家过年!
他一大早就顶着一头雪走了十多里山路出了一身的大汗才赶过来。
可是顾兰娘竟敢躲屋里不见他?这真是太伤他当男人的自尊了。
他一头一脸的雪弓着身子就往堂屋里闯去,嘴里还大声嚷嚷着,“顾兰娘,别给脸不要脸啊?快点儿出来咱好回去。不然有你好看的!”
顾墨气得挥起扫把就对他身上扑去,打得他身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
他身子被拍得往前扑去,差点儿没有把脸磕在廊下的石阶上。
“喂,你们要干什么啊?把你姐夫打死了你姐可就守寡了。”王来春嘶声嚎叫着,吵得人耳膜欲裂。
哐当一声,西次间的门打开了,顾兰娘一脸的盛怒抱着孩子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王来春。
“兰娘,你出来了啊?”王来春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雪,站直了身子,笑嘻嘻地看着顾兰娘。
快两个月没见,顾兰娘变得白了一点儿胖了一点儿,脸上白里透红,本就精致的五官,越发清秀了。
身上枣红底儿撒白花的小袄紧紧地箍住生产后丰满的身子,越发显得蜂腰肥臀,窈窕多姿!
王来春盯着自己媳妇几乎眼睛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嘴里情不自禁地就往外淌浑话,“哎呀,媳妇,这老久不见,你出落地越发好看了啊。嘿嘿,瞧瞧你这脸儿白白净净的,瞧瞧这小胸脯子挺得啊!”
“住口!”当着自家兄弟的面,这不要脸的人就这么顺嘴胡淌了。
顾兰娘气得柳眉倒竖,一声厉喝打断了王来春的浑话,“你看看你还有个人样吗?这可是我娘家,不是你们老王家!”
王来春在“变得好看”的媳妇面前一点儿气都没有,笑嘻嘻地眨巴着那双绿豆小眼,下着气儿陪着小意,“我这不是日子久了没见你想得慌吗?来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和咱闺女!”
摊上这么一号不着调的男人,顾兰娘实在是有火没处发。
她委屈地满眼都是泪,可当初硬是她娘给她做得这门亲,如今孩子都生了,又有什么法子呢?
她紧了紧怀里的孩子,不想听王来春胡咧咧,转身就挑了帘子进了西次间。
王来春也要跟上,这时堂屋的门却开了。
苏若离一身黑底红花的小袄,衬着一张粉白细腻巴掌大的小脸儿,倚在门框那儿,脚跐着门槛,笑嘻嘻地望过来。
“亲戚来了怎么能一直站院子里呢?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苏若离酸溜溜地说道,朝顾章使了个眼色。
顾章就大步走过去,一把揪起王来春的领子,恶狠狠地笑道:“那就请屋里喝茶吧。”
就跟老鹰搓小鸡一样把他给拎进了厨房。
苏若离这才去了西次间,里头,顾兰娘抱着孩子正淌眼抹泪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