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餐，张威陪太爷又去了杭城市郊的C国美院的新校区，参观完后，张威想送太爷回酒店休息，太爷说不回酒店了，去看你们的美术馆。

张威说好，那我们去那里吃中饭？

太爷说好，听讲那里的饭菜很好吃，我要流口水的呀。

张威看了浅浅一眼，浅浅说：“是啊，就是我说的，水门饭店的菜不好吃吗？”

张威给小米虫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水门饭店订个包厢，还有，在那里等着，中午一起吃饭。

张威他们美术馆的位置在水门镇和泰晤士小镇之间，那条小溪正好就从美术馆的中庭走廊下面流过，他们在溪水上做了透明的玻璃地板，人在上面，可以细数下面的游鱼。

美术馆的一层已经盖好了，现在还在抓紧施工中，张威带太爷在工地外的临时办公室看了美术馆的全息影像和技术资料，太爷就想进已经建好的一楼看看，说是想看看展厅的自然采光情况。

张威担心安全问题，就说太爷您想知道什么，我给您介绍，太爷笑道，想知道下蛋的滋味，就只有自己亲自下个蛋，光听别人说怎么可以？

太爷执意要进，张威也就只好陪着他进去，太爷看得很仔细，每一个细节，包括台阶和门的高度，甚至于展厅里以后要使用的油漆颜色都问得一清二楚，小米虫和浅浅在边上详细地和他说着。

太爷也提出了很多的建议，既有布展和展品保护方面的，也有从一个参观者的角度提出的，张威让小米虫仔细记好了，他说太爷去过的美术馆，比你小米虫吃过的饭都多，太爷的意见，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差不多每一个角落都走遍了，他们才重新回到了外面的临时办公室。

太爷问张威，边上预留土地了吗？你们展品越来越多的时候怎么办？

张威说预留了，我们在边上还留了三倍面积的土地。

“为什么要专门做油画？”太爷问。

张威就把理由和他说了，特别是本国的油画，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太爷你们算是第一代，做油画，我们可以记录一个完整的历史。

我们还有一个想法，可能会和其他的美术馆不一样，我们会成立一个专家委员会，这个委员会，不是挂名的，而是每年会接触世界各地大量的画家，特别是那些有才华，但还没有名气、没有市场的画家，我们会收购他们的作品。

“为什么？”太爷饶有兴趣地问。

“没错，所有的美术馆收藏的都是成名画家的作品，但这样一来，一是很多好的画家会被错过，二是他真正好的作品你很难收藏到或者根本就找不到了，我发现有很多画家，其实他成名之前的作品比成名后的更好看。”张威说。

“是的呀，眼睛浑浊了呀。”太爷赞同道。

“什么叫眼睛浑浊了，太爷？”小米虫在边上，不解地问。

“画家画画，画的是伊个眼睛看到的东西呀，哪怕是画抽象画，那也是伊个眼睛看到的，不然，眼睛过不去的呀。年轻的辰光一个人老勇咯，眼睛是清爽的，敢看也敢画，画的好坏，都有一股蛮劲，岁数大了，各种乌七八糟的东西看的多了，眼睛就不清爽了，画也就画歪了。”

太爷滔滔不绝地和他们说，张威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他想起刘小东最早的那些同学系列，给自己就是这个印象，生猛、活泼、那股狠劲都快溢出画布了，张威想象着他拿着画笔时就像农夫拿着锄头，矿工拿着铁镐，一镐一镐地刨着。

张威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和太爷说了，太爷笑道：“是的呀，出名以后，人就很容易被别人改变了。”

太爷这话，不禁浅浅和小米虫，连张威也理解不了了，张威问道：“太爷，为什么您说，人出名以后很容易被人改变了？”

“这个，道理是这样的，人其实是不怕倒霉的，人倒霉的时候，心其实还是老勇咯，伊会不停地想改变自己，人是怕别人给伊拍手的，给伊拍手的人越多，伊个胆子就越小，伊以为这样是成功了，其实伊是不会改变，也不敢改变了，怕改了没人为伊拍手了。”

张威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太爷，您的意思是不是说，一个人成功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其实他只是成为了别人希望他成为的样子，个性反倒泯灭了？”

“是的呀，胆子越来越小了呀。”太爷点了点头，“那哪能办？伊就只会不停地重复自己，走不出来了。你看看，不管是赵无极还是朱德群、吴冠中，伊拉有多少东西都是一次一次地在重复自己，怕跌落啊。”

“想想还真是这样，有很多画家，到后来其实不是为自己画画了，而是为市场为客户在画，他们画的，其实是客户希望他们画的。”张威赞同道。

“是的呀，一个画家灵不灵，你就看伊个眼睛，毕加索六七十岁，伊个眼睛还是老勇咯，会吃人咯，米罗呢，伊那双眼睛一直就那样笑眯眯的，个种人都是老灵咯，别人改不了伊了，你再看看，毕加索重不重复自己？”太爷说。

“太爷，要是没听您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些。”张威笑道。

“你那个收藏画家的想法老好，其实旧辰光也是这样的，那些宫廷画家，不都是养起来的，后来么很多美术馆，就靠这一两个养起来的画家撑起来了。”太爷说。

“对了，太爷你今天的话，提醒我了，我们发现和签约的这些画家，我们千万不能去给他们要求，哪怕他们再画出来的，都是我们不喜欢的，就让他们自己发展，争取到六七十岁，眼睛还是清爽的。”

张威说着，不知不觉，竟学起了太爷的腔调，浅浅和小米虫都笑了起来。

“好的呀，好的呀。”太爷也开心地笑了。

张威和浅浅、小米虫，陪太爷又去泰晤士小镇走了走，还进了几间画室看了看，太爷基本都没有说话，他只是进了画室时很礼貌地和画家打招呼，离开的时候礼貌地和画家再见。

张威心想，这也难怪，太爷这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的画家了，包括那些世界一流的画家，要想从他的嘴里听到对具体某一个人的评价，确实很难。

路过毛焰的画室时，张威看到门前的立杆上没有挂着风铃，张威心里有些遗憾，他真的是想陪太爷进毛焰的画室看看，然后听听太爷的评价，他要是不说，张威也会问的。

张威看到浅浅的眼睛，也在那空空的立杆上停留了一会，然后转过来看看张威，张威知道，她和自己有一样的心思，不禁朝她笑了一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