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遥望那片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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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威和浅浅陪太爷去了酒店,酒店是张威特意挑选的,就在C国美院的斜对面,C国美院的前身就是国立杭州艺专,是太爷和赵无极、朱德群、吴冠中他们的母校。

酒店是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张威订的是酒店一楼的一个套间,进了房门就是客厅,客厅的那头有一扇门,门外是一个大露台,露台的外面就是烟波浩渺的西子湖。

露台临湖的一面是一圈铁艺栏杆,栏杆外面就是一片残荷,手从铁栅里伸出去,都可以触摸到那些蜷曲的荷叶。

太爷兴冲冲地冲到了露台上,看着外面的残荷和湖水,不住地叫道:

“好呀,好呀,小张,要是早辰光,就可以在这里支个画架,画一天了。”

“太爷现在也可以画,需要我替您准备材料吗?”张威笑道。

“不行了呀,已经好久不画了,画了自己看着丧气,不如不画。”太爷的手杖在磨糙了的大理石地面上顿着。

“别怂恿他。”浅浅叫道,“我还是很小的时候见太爷画过画,画完了就一天不开心,哼,还砸东西!”

“就是丧气呀,没办法呀,心里想的,手里出不来了,老急的,只好发脾气了。”太爷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太爷举起手杖指着酒店左手边的公园,和张威说:“就是那里,我们不晓得多少次,坐在那里的草坪上写生。”

“和老师还是同学?”张威问。

“都有,都有,太多次了,记不牢了呀。”

“太爷那个时候,和朱德群是同学?”

“赵无极、朱德群、吴冠中、丁天缺、胡一川、王式廓、祝大年、李霖灿、谢景兰……”

太爷微仰着头,一个个名字地报着,这些名字对张威来说,一个个都如雷贯耳。

“王式廓也是你们同学?”

“是的呀,伊后来去了上海美专,又跑到延安去了。”

“太爷,那时候是林风眠教你们吗?”张威问。

“伊是校长,也教我们,西画么还有吴大羽、方干民、蔡威廉,你晓得蔡威廉?”

张威摇了摇头。

“伊就是蔡元培的女儿呀,很可惜,很早就死掉了,学校西迁的时候,逃日本人呀,我们学校,去了诸暨,不行,逃,到了贵溪,不行,还逃,又逃到了湖南的沅陵,贵阳,昆明,就这样一路逃,最后是到了重庆。”太爷一边说一边摇头。

“逃难的路上,那个苦头吃的啊,不过也好玩的,我们一边逃一边画,墙壁上头画壁画,写标语,抗战嘛。”太爷笑道,“那个朱德群,最起劲了,早辰光在巴黎,我去看他画壁画,还笑他说,壁画你有基础的呀,你可以一边逃日本佬一边画,两个人说着笑着,又哭着,想起了那个日子了呀。”

太爷说着的时候声音低了下来,后来就不响了,他看着远处公园里的那一片草坪,张威觉得,他眼眶里似乎有泪光闪动。

张威和浅浅,悄悄地进了房间,太爷一个人拄着手杖,站在那里,他们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他的同学和老师们了,如今,这些人都已经作古,只有他还能够站在这里,回忆他们的点点滴滴。

“谢谢你,阿威。”浅浅轻声说。

“谢我什么?”张威笑道。

“谢谢你去接我太爷,还谢谢你安排了这个地方,很体贴,你没见太爷多喜欢。”

“你没见太爷让我了解了多少?太爷就是一本活字典,整个油画史都在他脑子里,在他的回忆里,对了,你有时间,要把你太爷说的一切都记下来,这些以后都是我们美术馆的重要资料。”张威说。

浅浅点了点头:“好的。其实我已经给太爷做过几十个小时的录音,只要整理出来就可以。”

“那太好了!”张威轻声叫道。

“你以为我是笨蛋?”浅浅看了张威一眼,不满道。

“不敢不敢。”张威连忙说。

张威看看时间,快五点了,张威和浅浅说,去问问太爷,想吃什么,我们去仁和坊吃。

浅浅站起来,走到了门口,问还站在外面露台上的太爷说:“太爷,你想吃什么菜?”

太爷回过头来问道:“你们饿了吗?”

浅浅转头问张威:“你饿了吗?”

张威摇了摇头,浅浅转身和太爷说:“没有。”

“那我想先到学校走走。”太爷说。

从酒店到C国美院的大门,也就一百多米,张威知道太爷一定是从这熟悉的公园想到了旧日的时光,又想到了学校,这一想可能就不可收拾了。

张威站起来说:“好,我们陪您去。”

太爷走进了屋内,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招呼张威坐下,浅浅奇道:“怎么,不走了?”

太爷笑道:“你先帮我打印一点行头。”

浅浅更奇怪了,瞪大了眼睛:“你要干嘛?”

“哎呀,学校里不晓得多少次请我回学校看看,我都推掉了,不能让他们晓得我回来的呀,晓得么像个菩萨,每天抬你到这里到那里,太爷吃不消的呀。”太爷说。

浅浅明白了,嫣然一笑:“好,明白,等着。”

浅浅走出房间,不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拿了一副墨镜,和一个口罩,她把墨镜口罩给太爷戴上,太爷问道:“要死了,这样会不会像个瞎子?”

浅浅赶紧哄着:“蛮好蛮好,派头十足。”

张威在边上也拼命点头。

三个人出了酒店,穿过一条马路,再往前走了二三十米,就到了C国美院的大门。

美院的大门是框架式的,有一个台阶高上去,顶上是透明的玻璃顶棚,大门两侧有两幢方柱体的建筑,上面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

太爷站在门口上下左右看看,颇有些不满地说:“豆腐架子,真难看。”

进了大门,左手就是很大的玻璃顶棚,把一幢民国时期的建筑整个地包裹进去了,太爷叫道:“这才是我们的校门呀。”

建筑很简洁古朴,门口有很高台阶,台阶上面是一扇黑漆的门,要是不说,张威还以为这是一户旧时的住家。

“呶,看看,老门头都还在。”

太爷用手杖指着,张威和浅浅,看到那扇门的上面,有“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的字样,太爷和他们说,这是蔡元培题的。

大门开着,他们走上台阶,走了进去,这才发现这幢房子,现在已经是国立杭州艺专的纪念馆,进门的门厅里就是一张很大的老照片,一大群人,或立着,或蹲着,或席地而坐。

拍照的地点应该就是在那公园的草坪,背景里有西子湖,还有太爷现在住的酒店。

“太爷,我找到了,这个是不是你?”浅浅凑近照片看了一会,叫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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