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江口镇下高速，走不多远，车灯就照到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陆军第七十四军湘西会战阵亡将士纪念塔”，后面是一个箭头，表明这塔就在这箭头所指不远。

张威看到路旁影影绰绰有一个小镇，没有一丝的亮光，这大概就是原来的江口镇，现在毫无例外地也整体搬迁了。

“你知道毛人凤，那你知道王耀武吗？”江灵问。

“知道，‘宁碰阎王，莫碰老王’，王耀武算是国军里能打仗的将领之一了，不过后来，在济南还是被粟裕给俘虏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湘西会战就是王耀武指挥的，难道这里，就是战场？”张威叫道。

“不错，还知道挺多。”江灵笑道，“湘西会战又叫雪峰山会战，就是从这里到我老家那一带，刚刚看到的那塔，不就说是湘西会战阵亡将士吗，在这里，王耀武消灭了三万多日本兵。”

江灵对这一带显然是很熟悉，张威心想，她一定在地图上，不知道多少次规划过这样的自驾游了。

张威伸出手，在江灵的大腿上轻轻地拍了拍。

“这一路，还都是历史。”张威叹道。

“那当然，就是这条过雪峰山的路，也是王耀武民国7年亲自指挥督建的，后来才改成了0国道。”

“民国7，”张威算了一下，“那就是198年，那一年有台儿庄战役、淞沪会战、武汉会战、广州保卫战，那么个穷到光屁股的国家，一边打仗，一边还要建设，真不简单。”

车灯扫过路旁的村庄，木头的房子和整片荒芜的草地，张威知道这里原来都应该是稻田，现在早就弃耕，荒废了，这又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水门镇的情景。

这个地球的人，已经习惯了城市和攀附着高速公路的生活，他们已经把乡村彻彻底底地退还给大自然了，再过几十年，这地球的人大概会连村庄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路上他们就没有碰到过车，也没见一星的灯光，虽然总有房子钻进车灯，但那房子，隔着车窗和冰冷的空气，他们也闻得出来，那是早没有人的气息了。

在这样衰败而又凄清的环境中走着，不知不觉，他们也开始变得沉默起来，江灵专注地开车，而他，出神地想着，思绪飞得很远。

张威很注意地看着路旁竖着的，一块块白漆已经剥落的水泥里程碑，到了“G0??151”公里处时，有一块牌子横跨整条道路，上面写着:

“雪峰天险6km，弯急坡陡，雾浓，冰冻易滑”。

“开始了！”江灵兴奋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轻声叫道。

“山上不会积雪吧？”张威问。

“没事，这车有冰雪模式，我下雪天从美国去加拿大，冰天雪地，照样开得飞快。”江灵说。

张威看着外面，让他稍感安心的是这里的路比黄花桥宽，道路两旁，几乎每一处危险地带都有波形钢护栏，或者水泥防护墙，转弯处还有红白相间的水泥防护墩，虽然涂在外面的油漆颜色已经斑驳，但它们的防护作用并没有失去。

弯道慢慢开始增多，江灵叫道：“雪峰山，山连山，三百三十一道弯，弯弯都是鬼门关。呸呸呸，对不起。”

她自己民谣刚吟完，就意识到开着车说这些实在是不应该，自己就呸了起来。

张威哈哈大笑：“一个科学家，还信这个？”

“这个会有心理暗示的你知道吗？为什么运动员在场上要不停地给自己加油，或让自己冷静，都是心理暗示。”

“好吧，我给你暗示。”张威笑道，“慢一点，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慢一点，慢一点，注意安全……”

“你这个，不是暗示，会造成我听觉疲劳，听觉疲劳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什么？”

“是想睡觉，你再叨叨个没完，我就睡着了。”

江灵刚刚说完，路边出现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小心小心再小心，慢点慢点再慢点。”

两个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和黄花桥比，这里还有一个让张威安心的是，这里的道路两旁除了护栏，都是树，张威心想，即使是车子冲出道路，也会被树挡住，最多就是车被撞坏。

张威正这样想着时，路旁一块牌子，让他吓了一跳，好像给他当头一棒，牌子上写着：

“1987年特大交通事故，死亡5人。”

卧槽，这字字都是血啊！

张威当下不敢大意，坐直了身子。

这雪峰山，还真像江灵刚刚说的那样，山连着山，脚下的道路，翻过了一座山，接着就是弯道下坡，下到山底，你以为雪峰山已经过去的时候，汽车又开始往上爬坡。

下坡的时候，一路上密密麻麻，都是各种警示牌：“险！”“特险！”“天险，一档下！”“交警指令，一档下！”“险，坡陡弯急，分秒警惕！”

看得让人心惊肉跳，仿佛路旁站着一个交警，指着你的鼻子在警告你。

他们过了“老虎口”、“八大回头”、“铲子坪”和“牛屁股”，“牛屁股”是一个上坡的急弯，转完了这个弯后，张威觉得，自己的耳朵开始嗡嗡响了。

“不行了，我感到我的脑浆都被晃出来了。”江灵叫道。

“你休息一下，我来开。”张威说。

“不累，是弯太多了，感觉自己脑子被晃成浆糊了。”

江灵这么一说，张威觉得真形象，他感觉自己的脑浆也被晃出来了，脑袋有点疼。

江灵找了一个相对平缓的地方，把车停了下来，她走到路边，蹲下身，干呕了几下，又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张威拿了瓶水给她，她漱了漱口，又把水吐掉，借着车灯，张威看到她的脸色有点苍白。

张威捧着她的脸，她的目光有些可怜兮兮的，张威心里一动，把她抱在了怀里，她的脑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然后移开。

山上的风呼啸着，很凌厉，两个人在寒风中站了一会，手脚就有些冰凉，这才感觉大脑清醒了一点。

“走吧。”江灵说。

张威说他来开吧，江灵摇了摇头，我就不信我不能完完整整地翻过雪峰山，江灵说。

快到山顶的时候，四周已经是白色的一片，道路上也积了冰雪，汽车轮子已经开始不停地打滑。

江灵启动了冰雪模式，张威第一次看到，这车的冰雪模式和自己母地球的完全不同，它的车头，出现了两排类似于钉耙的东西，交叉击打着冰封的路面，把被冰冻得十分光滑的路面，搞得毛毛糙糙的，车轮再压上去，就不打滑了。

但也因此，车速大减，张威伸头看了一下，大概是七八码的样子。

慢就慢一点吧，哪怕是龟速，只要能安全地翻过雪峰山就可以了。

如果在自己的母地球，这样的天气，大概什么车要翻过这雪峰山，都是无比的困难。

张威心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