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会想过一直瞒下去，连梅斯奇自己也不知是究竟是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心思，可最后还是将水尊玥还活着的事情告诉了藤紫，也不知是错是对。

“我想见他。”藤紫道，眼神凌乱，没有焦距，“想见他。”

“好。”梅斯奇答应着，“我带你去，见他。”

那个时候，小光头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头缝缝补补一件深灰色风衣，忽而听得有人敲门，以为是女仆送布料过来了，不想一开门便是梅斯奇站在门口，正如两年前一样，该是有求于人吧，却偏偏高贵得不可一世。梅斯奇侧过身子，道：“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哪儿么？”

小光头顺着梅斯奇的声音望过去，顿时目瞪口呆，伸长的脖子长久地忘了缩回来，惊叫道：“藤，藤紫！”

说着便猛然越过梅斯奇，迎面将藤紫扑倒了，揪住他的衣领，重拳就要落下，被梅斯奇拦下了。

“你放手！要不是他，要不是他，玥玥也不会，不会……”小光头吼道，面上早已是泪流如注。

“你是在伤他，还是在伤水尊玥的心呢？”梅斯奇抓着小光头手腕的手几乎用了全力，两年不见，这小子似乎远比当初更结实了。

小光头的拳僵在半空中，随即瘫软下来，起身默默走进房里去了。

“你能，带我去见他么？”藤紫直起身子，跟在小光头身后。

“你别过来。”小光头急急道。是了，两年过去，藤紫的美有增无减，刚看见他的那一秒钟，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将他扑倒，重拳就要落下时，才相信他是真的。其实，就算梅斯奇不拦，他的拳头又何尝会忍心落在那样一张绝世无双的脸上。只是，一想到水尊玥满身的伤痕，他便怒不可竭，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了。

藤紫退后一步，“我知道你恨我，我只想，见见他。”

“我不知道。”小光头侧过脸去，眼神飘向远处，“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见你。”

三人坐定，女仆沏了茶进来，茶杯是白瓷青花，很是古朴典雅，茶杯上方一缕氤氲。

小光头叙述着，他们是如何将水尊玥从漫天火海中救出来，水尊玥是如何的死里逃生，说到动情处，声音越发哽咽，过了许久，才又继续说下去。从头到尾，只字未提水尊玥一张脸全毁的事。梅斯奇同藤紫都很平静，听他说完一切，已近黄昏。

各自回房。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梅斯奇熄灭最后一盏壁灯，转过脸来。

小光头在壁炉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吧，怎么回事？”

……

此刻，蒸汽弥漫的浴室里，藤紫对着那一面精美的铜镜，减去过肩的如墨长发，仔细梳洗了一翻，披上衣衫，轻声掩上门。

他已然等不及小光头承诺的明日一早便会带他前去见水尊玥。他试过了，安心地等待明日的到来，可终是等不及。

他不晓得路，只记得大概的方位和地名，夜幕中，一瘸一拐，跌跌撞撞。

街道上人烟稀少，一个醉汉突而倒在藤紫的面前，藤紫方要跨过去，那人便一把抱住他的脚，道：“美人儿，你来得真好，来，陪我大爷困觉如何？”

藤紫想从那人怀中抽出腿来，不想那人用了全身的力气抱着，倒被他拖出去几丈远的距离，衣衫都磨破了，留下一条猩红的血迹，估摸着该是皮肉上的疼痛叫他终于放了手。

藤紫大口地喘着气，拖着残腿，他奋力地向前跑着，一想到就快见到那个人，心里各种滋味袭来，若是真的同小光头所说，他根本不愿见到自己怎么办？

不多时，天已蒙蒙亮，眼前，是一座沁馨雅致的院落。清晨的雾气在翠绿的叶尖上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小水珠，淡雅的果香夹杂在晨风中撩拨起藤紫贴着颈项的发尾。小蛮正提着木桶和瓜瓢出来，准备给菜地浇水施肥，盯着藤紫的眼仿佛要将他吸了进去，手上的木桶和瓜瓢一齐摔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藤紫方才注意到身侧不远处站着个小姑娘，拖着残腿，慢慢移到那姑娘跟前，兴许是受了一夜的凉，声音略带沙哑地问道：“请问这里是茗香小筑么？”

小蛮点一下头，“你有事么？”就连说话时，小蛮的眼仍是一眨不眨。

“嗯。我想见见这里的主人。”藤紫应道，黯然低下头去，“就怕他不愿意见我。”

小蛮瞅着藤紫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嘴角慢慢翘起，“你是，紫儿，对不？”

藤紫猛然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朦胧的眼神里藏不住的诧异，试探性地问道：“他知道我会来？”

小蛮撇撇嘴，摇摇头，“他喝醉的时候，做梦的时候，恍恍惚惚的时候都会念着这个名字。原本听不清他念的是谁，听他念得多了，便也听清了。”

藤紫的嘴唇翕动着，抬眼往院子里头望了一眼，“麻烦你帮我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

小蛮颔首。转身快步进了院子。

藤紫在外面等了许久，清风一阵接一阵的吹，多等一秒，心里头便多一分苦涩，或许，如小光头所说，既然决定不出现，那便永远不要出现好了，就让宇文藤紫这个人从水尊玥的生活里彻底消失，全当是一场梦好了，即便残存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褪去，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可为什么，自己胸腔里剧烈跳动的那颗心，是那么强烈地渴望着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一眼，只要知道他安然无恙。

闭上眼睛，泪水在眼皮下汇成一条线，却始终不肯轻易落下来。

平常这个时候，水尊玥定是还睡着，每日除了喝酒，这人大半的时间皆是在瞌睡中度过的。方才小蛮不小心摔了木桶的声音将他惊醒，正想抱怨时，却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立在院门口，一袭翡翠长衫，棉麻长裤，一双白色布靴泥泞不堪。定睛一看，衣衫下摆上竟有斑斑血迹，齐耳的短发，发梢微微上翘。

“紫儿。”口中念着他的名字，手指抚上脸上斑驳的疤痕，唇角一抹浅笑，“你是连夜赶来看我的么？你可知道，就差一点我便忍不住狂喜的心冲出去见你了，就差一点……”

小蛮进去里屋的时候，水尊玥正抱头蜷在榻上呼呼大睡。小蛮小步走过去，哼哼鼻子，“我知道你醒了。平常一点儿声音都嚷嚷着吵着了，这会儿这么大的声响，我就不信你还睡得着。”

蜷着的身子一动不动，间隙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小蛮抿着唇，“你知道他在外面对不对？那么心心念着的人，为啥不肯出去见一面？”

蜷着的身子微微一怔，锥心刺骨。

“真不肯见？”良久，小蛮道：“随便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