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赶在腊月二十三进了京,随行的一些官员也都一块回来了,不过永安侯和安亲王世子却被皇上指了善后,因此回程自然就延后了。
吴情指着府里的丫头,婆子把该换的红面,灯笼都重新换过,又紧着把给各府送的年货派送了。
腊月二十五,老太爷的书信到了府里,老爷子今年不回来过年了,消息送到了侯府,将军府那边一样送了信过去。
腊月二十八,大长公主应了吴情的邀,两人相携去了安亲王府,回来这么久了,也该给安亲王妃这个名义上的义母请个安。
安亲王妃到是挺高兴多了这么个女儿的,尤其是看见大长公主陪着一块来了,这心里又是转了好几个弯。
“长公主待我这个义女可真是让人说不出半分错处去。”
安亲王妃只随意的穿了家常的衣裳,圆澄的眸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五十来岁的人,因为保养得当,哪怕在近处瞧着,皮肤依然光滑白皙。
吴情也算是第一次来正正式式的见礼,不用大长公主催促,直接就跪到了地上,连蒲团都没用,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叫了声义母。
安亲王妃眼眸里的柔光更甚,身子已经半躬着,又指着两旁的丫头赶紧把人扶起来,笑嗔道:“你这孩子,却是真个实心的,这个天气,就算屋里再暖,可是这地上却是冰冰凉的,你没瞧见这些小丫头们,膝盖里都裹了东西的,不然见天的行礼,磕头的,哪个能受得了。”
两个大丫头扶着吴情起来的时候,果然咯咯的笑了起来,“明明是王妃心疼咱们,特意让咱们自己拿了棉花做了裹腿的,这会儿到像是咱们自己要偷懒似的。”
吴情眼角的余光掠过身边的两个大丫头,能在这会儿说话的,必是在王妃身边能说的上话,而且又深得王妃信任的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种女主子身边的大丫头一样不能小觑。
吴情眼里也带了笑,起身的时候又给安亲王妃道了声福,才笑着谢了坐。
“本来早就该来给义母请安的,只是我那阵子身子不好,受不得折腾,足足在家里躺到了小年,才算是能起来理事了,家里虽说婆子、丫头都是顶用的,只是这年礼上头,咱们是新分府出来的,什么都得另立,以前我也没管过家,到是弄的手忙脚乱的,亏得我师傅时常提点,时不时的帮衬一把,才算是把这些个年节礼派出去,到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出错的。”
吴情说的谦虚,笑的有些小女儿家的不确定,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让人一听,就有些亲切之意。
安亲王妃本来也有意亲近,这样听来,脸上的笑意就更灿了一些。
原本,她听人报大长公主过府,按理,该穿了见客的衣裳的,可是有永安侯夫人,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义女跟着,安亲王妃又在心理打了个转,到底这衣裳该怎么穿才最合造。
身上这件衣裳,虽说是家常的,可也有七八分新,若是见客,也不是不能穿,只是要分什么样的客人。
要是心理远一点的,亦或是客套一点的,不那么亲近的,就要穿新衣,尤其赶到年下,哪家府里不做上几套新衣服,要是不换,岂不让人笑话。
不过安亲王自打与大长公主共理朝事以后,到是对大长公主颇多赞赏,安亲王府也少了不少的压力,同时还不得罪人,这是最好不过的事儿,安亲王心里对大长公主亲近了几分,连带着安亲王妃对大长公主也更亲近了,再加上她既是永安侯夫人的义母,要是穿的太新,反倒显得生疏,那是待客的礼,可不是待自家女儿的礼,因为,最后就穿了这一身家常的袄。
如今见了吴情这样的态度,安亲王妃自然更是高兴,笑眯了眼,看着大长公主,颇有几分忌妒的意思,“你说说,这么听话懂事的女儿,你怎么就不早些认到膝下呢?”
虽说这师傅也算是母亲的角色,可到底没叫的那么正式。
大长公主嘴角一撇,颇有几分得了便宜卖了乖的味道,“师傅难不成就不是一辈子的,再说,我这个当师傅的,可是从这丫头六岁开始就教导她了,你算算,到现在,多少个年头了,你这会儿当了个义母就觉得占了多大便宜似的,你没瞧着,这丫头对我比对她嫡母都亲近呢。”
“六岁?”安亲王妃诧异的看着大长公主,吴家三房的事儿,安亲王府知道不多,真正能让安亲王府在意的也就是吴家长房,连二房都提不上号。
吴情笑着抿了嘴,“我小时候身子弱,母亲说要认个师傅,偏巧机缘这下,与大长公主就结了这份缘,那个时候也没说要能认义母,所以就这么一直叫了过来。”
吴情这话经不起推敲,不过在坐的人谁那么没趣去打听以前的事儿,也不过听听就算了。
安亲王妃虽然之前也过了认干亲的礼,只是到底没当着吴情的面送件东西。
安亲王府不缺这些送礼的东西,所以,安亲王妃听说吴情进府的时候,就让丫头准备了一套首饰。
这会儿叫了丫头送了上来。
“知道你素来打扮也素净了些,这套首饰是母亲专门请了银楼的师傅设计的,不张扬,不浮夸,平时若是不喜欢戴整套的,单只钗,或是匾,拿出来都能戴的出去,整套配在一起,也不会儿太抢了风头,你嫂子见了也是爱的紧,被我唬着脸给吓跑了,不然,你嫂子非得占为己有不可。”
吴情笑着道了谢,又打趣了一句,“嫂子既是喜欢,不若,我们姑嫂两个平分了算了。”
安亲王妃一听,半捂着嘴笑了出来,“你这孩子,就是个实心的,你嫂子,那是个破落户,见了什么好东西,都想划到自己手里去,按理说,少安那孩子也没亏了她媳妇,可是也没改了她媳妇这个毛病。”
安亲王妃这话说的颇带着几分无奈的意思,虽说说着自己媳妇的小毛病,可又没有批评指责的意思,尤其是当着吴情的面把这话说出来,到更像是把吴情当作自己的女儿,母女之间发着牢骚,说着闲话的感觉。
大长公了浅笑的看了吴情一眼,心里忍不住想着,这丫头到是个有后福的,甭管安亲王妃这心里转了多少道弯,只要有这个名份在,这丫头的将来到是不愁了,这满京里,甚至满朝算下来,就是宫里的公主,还得分个得宠跟不得宠的,那些不得宠的,这分量用起来,只怕还抵不过永安侯夫人呢。
离开安亲王府的时候,安亲王世子妃又准备了一套见面礼,如今是人家的嫂子了,这表面上的文章该做还是要做的。
大长公主的马车招摇过世,过年本就是繁华热闹的时候,京城周边的百姓也会趁着这个时候进京城采买些过年要用的东西,来往的商旅更会趁着这个时候大赚上一笔,过年回家到成了不那么重要的事儿了,赶到初一祭祖的时候赶到家就是了。
商人重利轻离别,或许在这上面也是最好的诠释。
听着外面的喧嚣声,大长公主忍不住笑道:“我瞧着安亲王妃到是真心喜欢你的样子。”
吴情吐了吐舌头,身子歪在了大长公主的身上,“师傅,我知道谁对我最好,你不用吃醋,我就是在她面前说的再好,那也是虚的,你不是早就跟我说过,这人啊,要日子久了,经的事儿多了,才能看出人心吗?”
大长公主笑点着吴情的额头,骂道:“死丫头,刚才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哄着你义母,这会儿到好,又把蜜重新涂上来哄你师傅了,别以为你师傅看不穿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
扑哧。
吴情听着怎么有几分如来佛祖和孙悟空的意思。
“师傅不会想说我这泼猴再能翻腾,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吧。”
大长公主嗔了吴情一眼,“又从哪听来的歪话,从小到大,就这张嘴皮子,从来就没服过输。”
吴情长长了唉了一声,像是叹息,又像是在回味,“师傅,我啊,现在,也就剩这张嘴,还能愉悦愉悦自己,愉悦愉悦师傅喽。”
大长公主恨恨的瞪着吴情一眼,瞧着这丫头没个正形的样子,不禁动手推着她坐好,又在看到那眼底的青黑时,哪里分不出来这丫头是在强颜欢笑。
“你呀,心里明明在意的要死,事儿都做了,也就只能认了,我这辈子,做事从来没后悔过,只要是我想的,我就做了,就是当初你给我安排了附马的事儿,醒了,我也就认了,自己心里知道,的确是空虚了,孤独了,像你说的,想要有个伴了,偏偏那人,我瞧着也算行,再说,你也没心思害我,如今看来,我也就对了。”
吴情吐了吐舌头,身子也倚到了另半边的车板子上,像是没了力气一样,脸上的笑一点也撑不住了,“师傅,我也没后悔,这是我欠下的,就该是我还的。”
大长公主听着这丫头都带了口腔,有些心疼,“你呀,也别多想,赫连轩这小子,待你这份心,也是难得的,就说他能在那个时候,想着多给你拉个靠山,别管这靠山顶多大的用处,可是至少摆到外人面前,人家心理就得忌惮三分。”
微顿了一下,大长公主又哼道:“赫连轩深得皇上的器重,将来,只怕还得再进一步,前程自是无可限量,你这个位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你,你自己心理要有数,赫连轩这么做,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却又不得不佩服这小子对你的这份心,妞妞的事儿,过了就过了,眼看着这小子过年就回来了,你也别多想,甭管他冷脸不冷脸的,抓紧生个孩子,男人到了床上,只要是跟着自己心里想要的女人,就没个把持住。”
吴情到是顾不得臊了,只是觉得大长公主说的有理,连连的点头,心里甚至都开始算计上了这剩下的事儿要怎么做。
夫妻间的事儿,大长公主也是点到即止,说的太多,也没用,都是夫妻间自己想办法解决才行。
到了府里,晚上吴情也有心好好做个美容了,大长公主送来的南珠,都让吴情磨了粉,抢了蜂蜜,做起了全身美白,这种积极的劲头,到是让管儿、小单、小花,瞧着乐了起来。
伺候了少夫人歇下,管儿才退出了正房,小单、小花都等在管儿的屋子,连着齐瑞家的也没回去,搬到了侯府,府里有的是空院子,吴情在倒座那里给齐瑞家的专门辟了个院子,来往回事儿也方便,早上到了开门的时候,直接进了二门就能上差,也不用专门绕道起早进府来。
袁妈妈带着婆子各处院子巡查着,虽说主子少,可是这下人也不算少,各处都得巡查安全,眼看着再有两天就过了,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来,侯爷万一赶不回来,就是大事儿。
“管儿姐姐,少夫人睡下了?”
三双眼睛齐齐的看向管儿,这些日子提着的心,今天晚上要是再落不到实处,丫头们也受不住折腾了。
满府里,只要不是没心没肺的,这眼圈就没有完好的,尤其上房伺候的这几个丫头,熬药,烧水,换着花样的调配着饭菜,还要担心少夫人晚上睡的好不好,折腾下来,个个都瘦了一圈。
齐瑞家的也拉着管儿坐了下来,“快说说,我瞧着少夫人今儿回来这气色到是好了不少,莫不是这趟出门,安亲王府那边说了什么?”
小单一听,乐了,“是不是侯爷要回来了?”
管儿嗔了小单一眼,“你这丫头,侯爷回来,你高兴什么?”
小单眼一瞪,哼道:“管儿姐姐也甭拿话敲打咱们,咱们可没那些心思,不过是替少夫人高兴罢了,侯爷回来,少夫人这心情也能好了不少,咱们这些下人,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个话,这个年,能不被罚,就是大好事喽。”
小花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管儿姐姐,咱们就想着这个年,不被罚就好了。”
小花吐着舌头,想着侯爷如何把少夫人捧在手心的,回来一看少夫人瘦了一圈,还不得心疼死,到时候真把这责任赖到她们这些下人伺候不精心,那可没地方喊冤去。
齐瑞家的笑眯了眼,有种雨过天晴的感觉,虽说大姑娘丢了,可是侯爷的本事想必也不会让大姑娘无端的消失,必然会有个交代的。
再说事儿都这样了,少夫人再愁绪下去也不是办法,依她的意思,还不如抓紧时间跟侯爷再生个小主子呢,要是一举得男。少夫人这身份才算是稳的住。
她心理一直压着话,侯爷出门的时候就交代过,少夫人不在府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挑好的跟侯夫人说,不好的事儿,一率不许提,甭管别人打的什么主意,左右都被侯爷给撵了出去,再说出来,无非就是给少夫人添扰。
“行了,都别瞎想了,明儿就是二十九了,侯爷明儿不到,后儿一准得回来,大家都打起精神来,难得少夫人今天有了兴致,咱们也过个高兴年。”
像是踩着齐瑞家的话尾一般,赫连轩赶着腊月二十九的傍晚,终于进了府。
满府皆欢,只是都没敢表现出来,因为侯爷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奔波的关系,并不大好。
当然,侯府的下人知道,侯爷也就在少夫人跟前能露点笑脸,在她们面前,一直都是冷着脸的,所以,这点压根就看不清心理的情绪变化,一点也不影响丫头,小厮们的心情。
吴情迎到了正院门口,瞧着赫连轩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向上的狐裘披风已经被刮破了口子,瞧着像是有刀划过的样子,要不是那个狐裘披风的颜色是深灰的,只怕还看不出来。
脸色一白,迎了上去,“轩——”
眼里殷切切,在对上那双冷眉,冷眼,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的目光时,生生的住了口,说不出话来。
“侯爷,少夫人吩咐咱们备好了热水,晚饭也准备好了,侯爷是先洗漱,还是先用饭。”
袁妈妈瞧出了不对劲,连忙上来打着圆场,一院子的丫头瞧着呢,要是侯爷给了少夫人没脸,少夫人不定要如何难过呢。
赫连轩眸光微转,状似眼前无物般的越过了吴情,“先把热水传上来吧。”
吴情压下了心理翻滚的情绪,嘴角强撑着笑意,跟在了后面,又吩咐了齐瑞家的去传热水,给了袁妈妈一个道谢的眼神,进了正屋。
袁妈妈挥手斥开了不必要的小丫头,连着婆子也都撵到了灶下帮忙去了,上房院里,只留了管儿,小单,小花伺候着。
赫连轩进了耳房洗澡,也没跟吴情多说一句话。
吴情压下心理的苦涩,让管儿把晚饭摆进来,又挥了手让丫头们都下去了。
袁妈妈有些担心的看了眼吴情,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场叹息。
赫连轩泡在微烫的热水里,觉得身上的所有血管都在贲张。
脑子里一遍遍回访着自己搜寻到的信息,还有远远看到的那个笑眯了眼的孩子,要不是慕容少安在侧,他真想冲上去把孩子抱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