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情心下一痛,心理有无数个对不起想说,可是生生的压了下去,她不明白赫连轩为何会这么说,是因为没有保护好她们吗?
老太爷眉峰凛冽,好久没有挥斥方遒的大将之风刹时回归,赫连家的姑娘平白无故的丢了,就算是有心人算计,也不能就这么认了。
“轩儿,这会儿不是伤心的时候,时间不长,咱们还有机会。”
老太爷顾不得多说,转身就出了屋子,虽然不在京里,老太爷手上也不是没人,更何况赫连轩也过来了,想必
皇上离这边也不远,谁也没想到皇上微服出巡还上了瘾,去年出来几个月收获颇丰,今年连春季的狩猎都取消了,直接把朝事儿扔给了几位大臣,天天折子用飞鸽传说,再有大长公主和承亲王齐力合作,承亲王世子,永安侯伴驾,一路行来,虽然偶有惊吓,却真的肃清了不少的贪官污吏。
赫连轩知道吴情拿妞妞看的比命还重,这下把孩子丢了,不定多伤心呢,可是他没有时间停下来安慰她,他得把女儿找回来。
“少夫人?”
管儿隐约猜到些什么,可是这几年跟在少夫人身边,她也认可了少夫人这个人,彤儿既然都可以支持少夫人,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所以,管儿闭严了嘴巴,什么也不多问,什么也不多说。
主仆两个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吴情扶着管儿的手,身子都在打颤,既担心妞妞的前程,又怕赫连轩把人找回来。
好不容易跟老太爷走了这么远,尽量不引人注意的引到了云阳来,为的就是青州那边好接应。
“少夫人,歇一会吧,彤儿和秦楼就是舍了命,也会护住大姑娘的。”
一语双关,为的就是让少夫人安心。
吴情捏着管儿的手都快攥破了皮肉,摸到了骨头,心里那股痛意还是那样的明显。
“管儿,你说,我错了吗?”
管儿摇了摇头,“少夫人,管儿不知道对错,管儿只知道少夫人不是个胡来的人。”
扶着少夫人坐下,管儿又沏了新茶,小心的伺候在一旁,不敢多言。
赫连轩这一转身,一直到了后半夜,还没有赶回来,吴情就那样坐在床边,不言不语,神情有些呆滞,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少夫人,要不你先歇歇吧。”
吴情摇了摇头,身子有些晃,冯家兄弟那一掌,还真是没省力气啊。
“侯爷回来了吗?”
管儿摇了摇头。
“老太爷在吗?”
管儿又摇了摇头,“云阳县衙出动了不少人,老太爷这会儿还在县衙那边坐着呢,侯爷,怕是亲自去追了。”
吴情早就算到了老太爷会派人追,却没算计到赫连轩会来,心理也有些拿捏不准,秦楼的本事儿,能否从赫连轩的手下掩人耳目的逃脱掉。
又怕妞妞受不得这么急三火四的奔波,要是一旦受了伤,或是生了病,她都不敢再往下想,这是古代,一个伤风感冒就可以至一个孩子死地的古代,她这会儿又有些后悔了。
心,又颤了起来。
一日无眠,天亮的时候,院子里的丫头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主家丢了小主子,谁敢在这个时候触了霉头,就等着受死吧。
“少夫人,喝点粥吧。”
管儿摆好了粥和小菜,瞧了瞧少夫人的脸色,怕是一夜没合眼吧。
吴情摇了摇头,身子有些晃,“侯爷回来了吗?”
管儿咬了咬唇,“没有。”
微顿了一下,管儿不用少夫人多问,又道:“老太爷打发人回来说,让少夫人稍安勿躁,赫连家的小主子,还没哪个贼人有这么在的胆子。”
吴情又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显然也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管儿叹了口气,也没深劝,又把粥端了下去,吩咐厨房那边一直放在灶上温着。
三日,足足三日,吴情不吃不喝,嘴唇干裂,连屋子都没出一下,出口话,第一句就是侯爷回来没,第二句就是老太爷回来没,然后就没了下一句。
管儿的早饭,中饭,晚饭,端进来,又送出去,再端进来,再送出去,小丫头压根就不让近前,这个时候,也没哪个胆大的小丫头想进来邀功的,都老实的在院子里尽量减少存在感。
管儿到嘴的话,想劝,又劝不出口,怎么劝,侯爷没回来,少夫人的心事儿说不出来,她一个当丫头的,能怎么办,也就替主子瞒着些。
第三日傍晚,赫连轩一脸风尘的赶了回来,满脸的阴尘之色,眼中数不尽的滔天怒意。
“少夫人,侯爷回来了。”
吴情心一时提了起来,身子颤的若不是扶着管儿,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侯爷?”
管儿看着少夫人的眼睛,摇了摇头,有几分叹息的意思,“没找着大姑娘。”
吴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松一口气,只是觉得身子没了力气,心上提着的一口气,一下子就松了下去,身子,也跟着倒了下去,眼睛闭上之前,似乎看到了一又滔天怒火的眸子,然后,在看到她倒下去的时候,瞬间化作了担惊害怕。
眼角,有泪划过,她,终究还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
吴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日的傍晚,这一昏,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手,被一只大掌轻轻的摩挲着,掌心的茧似乎又硬了不少,手指,也比以前在府里的时候要粗糙一些。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一般,眼睛未等睁开,眼角的泪已经落了下去。
赫连轩一声轻叹,再多的话,都咽了回去。
“醒了。”
声音干哑晦涩,像是行走在沙漠中的人几天没喝过水,嗓子都已经干的发不出声音来一般。
吴情慢慢的睁开眼睛,或许心,已经比神智还要清明。
“你,猜到了?”
吴情忘不了闭眼前赫连轩的表情,那眼里的愤怒,压根就不是刚知道消息时的自悔,那个时候是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个时候,却是把责任放到了她身上。
心下苦笑,嘴里也觉得苦涩难掩。
赫连轩显然是打理过自己了,甚至在吴情昏睡的期间也把老太爷接了回来,并且给了个合理的解释,老太爷这会儿压根就不知道长房丢了个大姑娘去了哪里,只知道怕是凶多吉少了。
赫连轩甚至连皇上都搬了出来,这次的微服出行,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这些亡命之徒想必是刺杀皇上未果,才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之所以绕过了他,对妞妞下手,想来是估算了自己的分量,怕力有所殆,才对妞妞下手的。
老太爷沉默了,无论是孙子,还是曾孙女出事儿,哪个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若是别人来说这话,老太爷或许不信,可是赫连轩的确是赶到这个时候回来的,就像是掐好了时间一般,被人家盯上也是情有可原的,再加上赫连家这些暗卫,连着赫连轩自己也不是吃素的,这么一张大网撒下去,竟然让人逃了,可想而知,这些人必然是有备而来,而且是准备充足的。
“情儿,你忘了我说过的话。”
赫连轩嘴角也犯上了苦涩,他说过,妻债夫偿,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去赎罪,他是个父亲,妞妞从出生,到现在,分开了一年多的时候,他看着那丫头从刚出生,软软懦懦的,到会翻身,会爬,会扶着东西走路,可是却没听到那丫头叫他一声爹。
赫连轩仰头,心下苦闷的想去杀人。
吴情这样的行事儿,就是在他胸口上下刀子,他全心全意信赖的女人,爱护的女人,在他的胸口上下刀子,这样的痛,让他怎么能受得了。
“情儿,你真的让我失望。”
赫连轩看着吴情醒来就说了这么两句话,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吴情似乎听到了马蹄的响声,侧眸瞧了眼外面的天色,黑夜,一寸一寸的逼近,一点一点的吞噬视线,眸底歉疚的光始终未曾灭过,却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心,嘴角,轻挂着自嘲的笑,她,算不算咎由自取。
耳边,似乎还能想起六岁那年大长公主说过的话,可是后悔吗?
应该不吧。
翌日一早,老太爷打发人来说,让吴情回京,原先有个妞妞在,吴情跟在老太爷身边,还好说话,如今妞妞丢了,传出去也不大好听,所以,老太爷暂时是不会离开云阳的,他还得找曾孙女,不过孙媳妇不能在这面呆了,得回京。
吴情也没有反抗,平静的接受了老太爷的安排,由水路出发,再换了陆路,中途因为子不好,歇了半个来月才起程,等到了京里的时候,又到了冬日。
永安侯夫人,如今安亲王妃义女,大长公主的爱徒,这么多重身份加起来,注定了吴情不能悄无声息的过日子。
因为妞妞丢了,吴情的身子,到了京里就病倒了。
太医来了一个又一个,也只说永安侯夫人这是急火攻心,得静养。
大长公主早就生下了头一胎,是个小子,到是出乎意料,原本,大长公主是想养个女儿的,只能说小孩子不是能预料的。
知道吴情病了,大长公主也没抱孩子过来,自己坐了坐驾到了永安侯府。
袁妈妈在大门外接了大长公主,齐瑞家的候在了二门外,迎了大长公主换了软轿,一路进了永安侯府的内院,一路上,丫头,管事都禁了声,整个永安侯府都安静的可怕。
大长公主下了软轿,眉头就皱了起来,如今监国的差事领着,大长公主身上更多了一份皇家的气度威严,那种不可抗拒的威仪,只轻轻皱了一下眉,就足以让身边的下人胆颤。
“袁妈妈,这府里又不是死了人,瞧瞧这一个个的,没精打彩的样子,哪里有半点要过年的喜气。”
袁妈妈压下了到嘴的话,有些话,还没跟大长公主说,少夫人整个人都颓废的紧,到了府里,也是没精打彩的,连府里的庶务都不管了。
“公主,少夫人在内室等着呢。”
大长公主一愣,“内室?那丫头病的这么重。”
袁妈妈点了点头,在她看来,只怕是心病,谁丢了孩子不心痛。
大长公主也顾不得许多,一路进了吴情的内室,瞧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哪里有在自己面前的神采飞扬,哪里还有那份机灵俏皮捣蛋的劲头。
“你这丫头,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一趟门,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永安侯不是也在那边吗,就没看看你去?”
大长公主身上的霸气让她自在随意惯了,与别的女人不同,她的男人,自然要经常围着她转。
吴情强撑着想坐起来,只是身子不中用的又倒了下去。
“你这孩子,老实躺着,我来看看。”
大长公主快走几步,把身上的大氅都扔到了地上,还好齐瑞家的手快,眼疾,刚沾了地就捡了起来,拿到外面去拍打着上面的浮雪。
“你这病,竟然是由火上起的,怎么回事?”
吴情给袁妈妈一个眼神,袁妈妈就退了出去,管儿守在了门口,隔了一道帘子,屋里有什么吩咐也能随时听见,小单和小花这些日子也都在门外照应着,心里替少夫人担心,却想不到开解的法子,拉着管儿想给侯爷去个信,又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长公主一瞧吴情这样,就知道是有事儿的。
“师傅,你说,当时我要是听了你的话,是不是就避开这三灾八难了?”
大长公主一愣,没反应过来,“你这丫头,莫不是被病糊涂了,嘴里说什么鬼话呢。”
吴情摇了摇头,“师傅,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在静慈庵,隔了一道门,你说了什么吗?”
大长公主面色一凛,这辈子,她拿吴情当亲生女儿看待,就是现在生了儿子,可在她心理,吴情还是她第一个女儿。
人与人,有的时候,或许就是多了一份眼缘吧,从最开始,她就喜欢这孩子。
“那个时候不过是唬你的话,这会儿拿来说什么。”
吴情的嘴角挂着苦笑,“师傅,我做了一件不知道对错的事儿。”
大长公主嗤笑,“你这丫头,满脑了算计,什么事儿不是走一步,看三步,有些时候,我就在想,小小年纪,怎么就有那么多的心眼,可后来一想你在府里的身分,也就能明了一些了。”
微顿了一下,大长公主也颇有几分感慨,毕竟到了她这个岁数,又得了个儿子,似乎人生也算是圆满了,而能让她体味到这种幸福的,还真就是这丫头的胆大妄为。若是别人,大长公主早就一掌劈死她了,可是因为不是别人,是这个丫头,大长公主自己也舍不得。
“丫头,没有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当年,你师傅我啊,也想着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偏偏遇到了你这个丫头,生生把你师傅想要遁入空门的想法给打灭了,然后又回到了这个世道,还能有这样的机会,能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丫头,你信吗,这些,你师傅,曾经,都没想过。”
因为她想的人,早就不在身边了。
吴情点了点头,她一直很心疼大长公主,一个强势的女人,没有一个可以轻吐心言的人,该是多么的可怜。
大长公主拍了拍吴情的手,嘴角的笑拉的更大些,“丫头,你连师傅都算计了,我都没怪你,没把你怎么样,这次,就算是你捅再大的篓子,你师傅一样能给你兜着。”
吴情眼里的泪,就那样滑了下来,嘴角,渐渐的咧开,像是小孩子一样,扑到了大长公主的怀里,痛哭失声,一个劲的抱怨着,“师傅,为什么这个世上生存这么难,道义,我顾全了道义,却顾不全亲情,师傅,我将妞妞弄丢了,师傅,我把妞妞弄丢了。”
吴情说的有些语无伦次,大长公主也听的不算明了,不过她分析出了前因后果,吴情把妞妞弄丢了,是为了全道义,所以对不起了亲情。
大长公主是个有心思的女人,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事情要怎么解决,这一辈子就没学过拖泥带水。
“傻丫头,你自己的女儿,你要是没安排好后路,会轻易的丢了。”
吴情一哽,看着大长公主的眼睛有些委屈,却不得不否认,这话,说的真对。
大长公主眼里的了然越发的清明,“既然做了,就别后悔,再说,你还年轻,像我这个岁数,还能再生个儿子,你又差了什么。”
微微的一声长叹,大长公主轻拍着吴情的背,“无论你把她送到了哪里,她身上,都流着你的血脉,哪怕今生不能相见,她也是你的女儿。”
大长公主就像一个慈母一般,包容着自己犯了错的女儿,寻求最好的慰藉,让她开怀。
“师傅,我叫你母亲吧。”
吴情低低的抽泣,这个称呼,其实从六岁的时候,就想叫出口了,于她而言,大长公主才算是到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席姨娘,她早就没了印象,甚至到了云阳也没想过去找找席姨娘的家人,只让人给席姨娘的墓前重新修整过,又雇了人逢年过节的上柱香。
大长公主轻笑的扬眉,“你这丫头,心里指不定攒着怎样的坏水呢,行了,我也吃亏这么多年了,叫一声就叫一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