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所以还记得,实在是因为《红楼梦》的名声太广,而眼前这一位,很可能就是曹雪芹他爹爹额……都说人生经历对作者的写作生涯影响很大,按此时的情景推算,曹家三两代内落败的可能性很小,那么《红楼梦》还会问世么?
未来的事,南乔只是心中小小做了点儿联想,就将这个纠结放下了。此时,她嘴角噙着一抹乖巧的笑意,悄然打量着这位曹先生:他年纪大约和南英相差无几,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着意身浅青色锦袍,面色白净,气质走的也是清雅路线,看起来像南方的士子书生,而不是一个做侍卫武官的……
“见过董鄂小姐。”就在南乔悄悄打量的时候,曹颙抱手一礼。
“叫什么董鄂小姐!”南英佯怒道:“不当我是朋友不是!没听乔乔都叫你大哥了么?真是的……”
南乔也跟着点头,道:“曹大哥称我名字就好,我叫南乔。”董鄂小姐,实在是怎么听怎么别扭……
曹颙略一犹豫,抱拳改口道:“南乔小姐。”
南英听了犹不满意,冲曹颙肩膀擂了一拳,道:“你总爱学那江南的风气,虚伪!你是个一等侍卫,又不是秀才举人!”
南乔也想起这位是才从江南进京不久的,又曾听说江南文风盛,对应的是礼教也严苛,尤其是在对闺阁女子的管束和男女大防上……想起那些颤巍巍的小脚女子,南乔心中有些厌恶,听的这未来曹大大的爹爹如此谨慎的称呼后,她也就没了多关注的兴趣,只微笑不语。
马车走的不快,但路程总有个走完的时候。
而南英本就是看见南乔的马车上前来打个招呼,问一问南乔进宫的情形,如今看南乔收获不小,相伴而行了一阵后,就与曹颙一同离开了。
据说,他们约了一同喝两杯……
两人走后,南乔才放下车帘,却不曾想就听见韩嬷嬷十分感慨地道:“曹家的人啊……”
“怎么,嬷嬷您认识?”南乔诧异地问道。
韩嬷嬷怀念地点点头,道:“老奴当年初一进宫,还是个小宫女的时候,受了不少的苦,有一次失手洒了食盒,还是曹老夫人给说的情,不然,那时候一顿板子下去,说不定就此没了命……”
“那个时候,曹老夫人还是皇上最信任的奶嬷……老奴一直记得这份恩情,只是,曹家一举抬了旗,去了包衣奴才的身份,如今更是一门权贵……老奴就算是想要报恩,想他们也不在意一个老奴才的恩情吧。”
“想当初曹老夫人说情,也是出于公义和怜悯之心,并不是想要贪图报答……”南乔道。
“也是……”韩嬷嬷应了一声,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老奴听说,格格您几年来陆续收留了不少难民老弱?”
“恩啊。”南乔不解,问道:“嬷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她顿了一顿,道:“不过,我这算不上收留,他们都是要做活才能吃饭的,工坊铺子都要用人,就算年纪大点的,也能做做饭菜扫扫院子什么的,我也不养闲人。”
“格格谦逊了。”韩嬷嬷听的南乔如此说,心中对这个小主子更多了几分敬意。那些天灾中存活下来的,壮年的自然不少去处,但年老的,哪个肯用?更有那些年幼什么都做不得的,那家有那个功夫白养着他们多少年?
但眼前这个小姑娘不声不响地做了。虽然她总说,她也分配他们做活。
可韩嬷嬷清楚的很,那城外的庄子中,可是白养了不少孩童!
不过,韩嬷嬷说起这些,也不是要替南乔歌功颂德的。
她的头略往外偏了一些,错开南乔的目光,淡笑道:“老奴觉得,主子您的院子里,如今该准备着添些人手了。主子您的家庭成分简单,内宅中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但以后呢?一个栀子是不够的,您身边总应有几个能信任的奴才。不是老奴夸张,如今您身边伺候的,略微一恐吓,再许点儿好处,怕没第二个忠心的。”
额……南乔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很有点儿尴尬。
一直以来,南乔对待仆人的态度,与后世老板对待员工的态度的差不离——只要他们能认真做好工作,其他的,南乔并无多少要求。这几年下来,她渐渐也明白了这样的态度根本不算是正确的态度,但若让她着手去改变,她似乎有些不知从何处开始,且,打从心里说,她似乎也不愿意做改变……
没有看南乔的反应,韩嬷嬷继续道:“对待奴仆,一般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威严狠绝,一旦出错就毫不姑息留情,让所有人都畏惧您,绝不敢承受背叛的后果;二就是施恩,让他们从心中感激您,为了维护您的利益,能够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的性命。主子不是那狠辣之人,所以只能选择第二种。格格您从难民中救回来的那些人……您不仅在他们将死之时挽救了他们的性命,而且至此后给他们吃穿,给一份工作,但凡有点良性的,都会视您为再生恩人……主子,这样的奴才,放在工坊铺子中可惜了……”
那些人……南乔心中有些别扭。
她知道韩嬷嬷说的正确,是为她在打算,但利用那些人的感激之心么?她收留那些难民,只是觉得,反正她需要用人,雇谁不是雇呢?
韩嬷嬷瞥了南乔一眼,继续说道:“很多时候,恩情久了,安逸的日子过的久了,人们就会曾在最困难时候帮助过他们的人,认为自己如今所得的一切是理所应当的。所以,主子,不断的敲打很重要。当然,主子也不需要成百上千的仆人,老奴听说主子养大了不少孩子,这些孩子,以及他们的亲人,大约够主子用的了……”
南乔默然。
她知道,没有几代的培养,人心是难以坚持的。
像很多有底蕴有传承的人家,都是只肯重用自家的家生子。他们当然也添人,但新添的人,多数只能够做一些下等的活计,被排斥在核心之外。毕竟,如果有了家人的牵连,人想要损害主家利益的时候,才更需要慎重考虑,而无牵无挂的,说不定会愿意疯狂一把。
韩嬷嬷的意思,无非是想,用恩情笼络人心,用这些亲情牵绊,来抓住人心。
“添置人的事儿,就由嬷嬷全权张罗吧。”
南乔说完这一句,沉静地歪在抱枕中,身子随着马车的前行一晃一晃,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她请人调查过韩嬷嬷的身世履历。
祖上是汉人,早年被抓至满人族中做了奴隶,两代之后得了信任,被编入了包衣籍,传至韩嬷嬷的时候,已经是第四代,早已认了命,没有了半点憎恶旗人的心思。
韩嬷嬷幼年时,父母因病离世,在做宫女服役的年份中,祖父母也相继逝去,她宫外没了什么牵挂,又感激所伺候的贵人主子的情谊,于是长留宫中。
一留就是四十年。
四十年中,她韩姓一脉走的走、散的散,与她并无多少亲情。
如今,正如她曾说的那样,她是孤家寡人一个,需要一个养老之处。
所以,她应该是可靠的。
南乔觉得,无论是什么人,在争斗了几十年,小心翼翼了几十年后,都会向往平静的生活,尤其是行将日暮的老人——韩嬷嬷正是这样一个人……
马车行至熟悉的街道,南乔突然道:“还是缓一缓吧,嬷嬷您先物色着人选,我那院子中,暂时也没有什么事。”
恩?
韩嬷嬷疑惑地抬头看了南乔一眼,见她正对着窗外,仿佛在沉思,于是缓缓点了点头。
南乔只是突然想起了栀子。
韩嬷嬷对栀子是满意的,但她更看重的是主仆规矩。只因栀子自称“我”而不是“奴婢”,已不知道被她训斥了多少回,如今,硬是让栀子改了口……
栀子是不同的。
且不论相伴她一同长大的情谊,只论她隐秘的身世这一点,就需要仔细商榷。虽然还不能确定,也没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南乔直觉认为,栀子就是庄亲王丢失的格格。
所以必须慎重。
如果是其他王府,阿哥格格众多的,或许为了王府的颜面,一个丢了的格格,丢了也就丢了,并不会多在意。哪怕是有证据证明是王府血脉,恐怕也只是暗中照看着,然后为其找个不错的人家嫁了,算是尽了情谊,至于认回去,请圣旨上宗谱,想都别想,除非能在这山野格格身上找到什么利用价值。
但庄亲王府不一样。
偌大的王府,至今没有一丝血脉传下来。
那庄亲王若知晓有个亲生女儿在,唯一的亲生女儿,他会不认?
若是那时候栀子还是个奴婢的身份,那庄亲王心中会痛快?
为了避免日后庄亲王找麻烦也好,更为了栀子以后的名声不让人诟病,她都要谨慎行事,要好好想一想。(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