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示璟轻轻拂袖拭去一身凝霜,迈步进来跪下请安道,“儿臣参见父皇。”皇帝窝在榻中微微抬手让他起来,言示璟谢了恩站定了身子又道,“儿臣刚刚进来撞见了陈太医,可是父皇身子又不舒服?儿臣斗胆恳求父皇即便国事繁重也得注意身子啊,凡事当以龙体为重。”
皇帝幽幽瞥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无妨无妨,人老了有些小毛病既是自然。”斜眼看他问道,“这些日子也尽是你来侍前,也是难为你了。”
“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福分。”他一躬身低眉的一瞬眼底尽是寒意,这几日他尽揽去了所有的军力要事,每一件都亲自过手看过才由人呈到皇帝处,不过皇帝对这件事都是充耳不闻或也是一种默许。
不过他心里倒没有半点窃喜,皇帝病重了的这一个月来,他与言启瑞分界理事,他掌兵部军权,启瑞掌户部财政,看样子像是他占优居多,但这其中利益纠结又怎么能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
“听闻这些日子北辽异动频频,你倒说说你的看法呢?”
“我南齐与北辽交界之处只有一个小城名为落川,落川附近频频发生强抢掳掠之事,当地人都以为是北辽人所为,而当地官府派人出和解,北辽人却又推说是当地土匪所为,这件事已僵持三年之久。在落川内里腹地有一处废旧的铁矿地,原本是开采铁矿遗留下来的,但没想四年前发生矿难埋了不少人,矿就荒了。”
“不过今日儿臣派去调查的人传信回来说,这个矿难不想单单看上去这般简单,是因那矿开采都后来便不仅仅只是是铁矿了,还有金矿——”
皇帝眉一横转过头来看他,说道,“如你这般说,北辽人意在我南齐的金矿地?”
言示璟一躬身赞道,“父皇英明,那些辽狗假做出土匪抢劫之境,一边逼着百姓渐渐从落川迁走,一边又偷偷从内里搬运走为数众多的金矿石,实为不易之举,若我再还不采取措施就叫他人欺到头上来了。”
“可我南齐不过安宁几年,难道......”
未能皇帝语尽,他便猛地摆手甩开下摆潇洒一跪拱手言道,“父皇,儿臣以为只有出兵抑之才能加以威慑,虽说以国力而言我南齐却是不如北辽地广人稀物丰财厚,但我南齐数数铁血男儿铮铮不屈,定能保卫河山不叫辽马踏伤沃土。”
听完这一番话,皇帝才微微整了整身子正眼看他,如果没记错他儿时也有这般雄心壮志,却被自己骂得狗血淋头无还嘴之力自得乖乖应着,可如今敢反语驳之以国威国尊压得他无言以对。不由得皇帝突然开始重新打量起他的这个大儿子。
这几年他倒是几乎日日都过来请安,近半年间他更是天天都来,未落下一日,可也恰方才他才注意到言示璟已长高许多或许都已比他高出半个头了。如今即便是跪在地上,眉宇间尽是朗硬英气,目光炯炯带着对未来的盼望与憧憬,以及不屈的傲气。
他仿佛一个晃神看见了少时的自己,那是前朝帝王昏庸无道生活奢靡浮华,对百姓疾苦置之不理,他家父辈不过一介文官,空有一腔抱负却逢乱世无处可施,家境不算富贵。
当时他刚刚结识武门之后的沈连天,两人一拍即合高谈阔论尽是反义之言,于是当晚他跪在他那古板迂腐的父亲面前,扬言要去从军带兵反帝,而那时他脸上也是这种表情吧。
言示璟见皇帝久久没有反应难耐的出言问道,“父皇觉得不妥?”
皇帝被他一唤才微微回神,“我南齐之前与北辽有过和亲之约,而且也是北辽皇子亲自来定的约,如今也算是到了期限,难道临了期反而毁约了?”他突然眼一瞪厉声道,“难道你这是要护着沈秋茗?”
言示璟倒是出奇的淡定,不慌不忙的言之,“儿臣所言重点是金矿之事,若秋茗妹妹嫁过去我南齐与北辽也算是有亲属之情,若他们愿意和谈答应不再打我朝之物,此事也就不再提起,不费一兵一卒也算是良策。但若他们不肯,兵刃相接不过时日之事。”
皇帝心一紧竟有些摸不清他今日这番的话的涵义,不是为了和亲之事却只是为了金矿?“今日来你就为了说这些的话,朕也已经知道了,不过朕现在也有些乏了,你若没有什么别的事便退下吧。”
“回禀父皇,儿臣还有一件事,想要求父皇成全。”言示璟嘴角一勾露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
“你且说说?”
“修婉妹妹伶俐乖巧,古灵精怪深得儿臣心,只求父皇一旨将修婉妹妹赐与儿臣做正妃,也算了去而陈的一桩心愿。”他一言一字倒是说得有模有样却叫皇帝看不出真心。
言启瑞娶年舒仪意在佳人不在权势,言示璟娶年修婉却恰恰反之,可他却无言拒绝,历史中虽有姐妹共事一夫的先例,可就算他有意让言启瑞娶年修婉,只怕言启瑞不愿。
皇帝默默心中一叹,他也算看出了,言示璟意在帝位心不为外物所移,如今他都有些怀疑他接近沈秋茗的真实目的,他找不到的兵符说不定一早已交到了言示璟的手上。
心中一时翻了五谷杂陈难分滋味,他是该愁他的儿子太过有心计连身边人都算计在内,还是该笑他的儿子果然最像他呢?
久久静默,那床榻旁放进了佩兰烟凝香的暖炉也失了味道,也那香气渐渐淡了,言示璟却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要起来的念头,良久才听皇帝开口。
“你且回去罢,这件事,朕——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