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水云间”刚开始上顾客,空旷的大厅里稀稀拉拉坐着有数的几个网虫。吊兰、绿萝刚刚浇过水,叶子鲜亮、诱人,鱼池里鱼儿轻快地游来游去,电动水车一次又一次撩起水花,带起的水声清脆、悦耳!
然而前台的张楚无心留意这一切,两眼死死地盯住旋转门,门的每次启动都让她格外关注,发现是普通顾客时又一脸失望——平时7点多就早早来上班的项飞到现在还没人影。
终于,项飞从外面走了进来,不过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的浑浊物还挂在眼角。一看到项飞进来,张楚赶紧跑了过去。
“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就去地下室找你去了!”
“至于吗?昨天没睡好而已,就来晚了。”
“什么至于吗?昨天心上人刚被抢跑,万一你和我一样想不开咋办?”
“什么心上人?别瞎说,现在人家是田海的女朋友!”项飞小声警告着张楚,随后又笑着说:“我没想不开,你是不是很失望?”
“我有那么幸灾乐祸吗?”张楚笑着打了项飞一下,仔细想了想又俏皮地说道:“不过也是,你想不开一次,我就能救你了!这样咱们就两清,省得每天和你在一起,看到你那张脸,就想到欠你一条命!”
“你人怎么这样呀?我说你欠我了?活好自己就行,每天背着个十字架走路,你累不累?”
“和你开玩笑的,不过你这大哥,还有落梅姐这个大姐我是认下了,我知道你们对我好,我以后也会对你们好!”
“不只我们两个,董璐、白雪、老优他们对你都挺好的!”
“也好,不过你俩比他们更好,最好!”
项飞无奈而亲切地拍了下张楚的肩膀:“真没想到那会化妆化的像鬼一样的女孩,还能有这么温柔可爱的一面,有这么细腻、感人的小心思!”
“我是让那王八蛋带坏了好不,他那么打扮,我还能长裙飘飘、温婉可人呀?”
“对对对对!你现在离开了他就对了,看,现在多好!用老优的话说: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老优还能跩出这么文的词?别说,我还挺爱听!”
“那当然,慢慢接触多了,你会发现老优更多的优点,这家伙道行深着呢!就是比较内敛!”
“哦,别说老优了,你昨天是不没睡好,看你邋里邋遢的样子,我要是白雪也不找你!”
“不经夸,别说这事了!我和白雪一点关系也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永远没有!”
“挺绝情呀!不过这话你别和我说,和他说!”张楚眼神盯着旋转门的位置说道。
项飞回头,看见田海走进旋转门,径直来到项飞面前,昨天刚求爱成功,应该意气风发的他脸上竟也扣着一个黑眼圈、头发凌乱、精神萎靡,让项飞很是纳闷。
“今天不是周末,你们不是有课吗?田海,这会儿来这有啥事,对了昨天求爱成功以后你们两个去哪浪漫了?”
“哪儿来这么多问题!项飞你跟我出来下,咱们两个说点话!”田海表情严肃,少了白面书生该有的温文尔雅!
“好,走吧!”项飞跟着田海就往外走,回头看到张楚也默默跟着:“张楚,你别跟着了,前台不能没人,没事!”
项飞跟着田海出了“水云间”,走了几分钟来到一棵银杏树下,田海转过头来恨恨地盯着项飞,足足瞅了有十秒以上,让项飞很不自在。
“啥事?白雪出事了?还是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不愉快了!”
田海没有回答项飞的问题,反而问了回去:“项飞你真不该来燕都,你说你去哪儿不行,偏来燕都干吗?来燕都也好,又认识个董璐,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我昨天那么浪漫的求爱仪式肯定成功!白雪不可能拒绝我!”
“白雪昨天不是答应你了吗?很成功呀!”项飞被田海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一个高中生,还写啥诗呢!莫非还真像当个诗人?当个作家?真是痴人说梦!”
“你今天咋了?我得罪你了?说我这不对,那不好的!是,我没考上大学,高考落榜还不能来燕都了?都没有资格认识董璐,认识你们?我写诗管你什么事,昨天你还不是让我代笔来着?”项飞的敏感神经终于被田海一再的挑衅激发。
“都能,只是你不该让白雪认识你,这样你就不会喜欢白雪,她更不会喜欢你的诗,喜欢你!”
“我没喜欢白雪!”
“屁话,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傻子吗?”
“那你知道我喜欢白雪,还让我替你写诗?”
“我就是让你写,用你自己的诗帮我追到白雪,但是我错了,都怪你的破诗,烂诗!”
“你够了,是,我喜欢白雪,但是我没做任何破坏你俩感情的事,你再这样,朋友可没得做了!”
“你喜欢白雪!哼,我问你,你一个高考落榜生,一穷二白,要文凭没文凭,要钱没钱,就是一个破网管!你凭什么喜欢白雪?就靠你写的那点破烂诗歌?能吃能喝还是能当人民币花?”
在与这些大学生的交往中,项飞懂得他们之间的差距,小心翼翼地掩饰着那份自卑,自己写作诗歌一方面是爱好,另一方面却是用它在自己心里寻求着某种平衡,但是听到田海劈头盖脸的一顿谩骂、歧视,心里的平衡被打破,他的火气噌就起来了。
“我凭啥不能喜欢,你还管的了我喜欢谁?我还就喜欢白雪了,怎么着吧?我高考落榜怎么了?没文凭没钱怎么了?当个网管又怎么了?还就不能喜欢个漂亮女生了?狗屁!”
“你大爷!”
“你大爷!”
……
对骂当中,两个人失去了平时该有的理智打了起来。为了争夺女友打架的事并不少见,可是他们的动手并不能解决问题,打赢了的人不一定就拥有白雪,打输了的也不一定就失去白雪,或者说这次打架的输赢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拳脚相加从严格意义来讲,不是为了白雪,只是想找个人,把心中的愤懑、委屈、失落等负面情绪发泄出来,从这方面来说他俩确实找对了人,这场架打的也理所应当。
打架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一会就被跑出来的张楚拉开,但是拳脚无眼,各自的身体上还是留下不少痕迹,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怒视着对方。
“田海你怎么回事?项飞怎么着你了?是,他对白雪有好感,但是他没做破坏你俩感情的事吧?相反,昨天你求爱仪式上念的诗歌不还是项飞给你写的?怎么就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张楚满怀怒气地在替项飞打抱不平。
“我……”
经张楚这么一说,田海也顿时感觉到自己理亏,想说点什么却也张不开口,只是气喘吁吁地生着闷气。
“你他妈上来就骂我一顿,到底为啥,你们两个出啥事了?”项飞被开始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气懵了,刚翻过点来。
田海并没有回项飞的话,吐了一口血吐沫,转身向学校走去。项飞望着他的背影一脸疑惑,不禁纳闷:“田海昨天的求爱仪式没成功吗?白雪不是答应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项飞的疑惑在中午得到了解答,白雪和董璐在下课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带着治疗跌打损伤的云南白药。项飞的伤刚打完架时觉得没多重,可是到了中午淤伤发散起来,又红又肿,表面来看还挺严重的。白雪打开药箱就要给项飞上药,却不知道如何下手,拿起说明书看了半天。
“让张楚来吧!白雪你快不用动手了!”项飞看着白雪无从下手的样子有点怕,同时也在故意减少与白雪的接触。
“怎么着,怕啥?上个药出不了啥事故!”白雪嬉皮笑脸地说道。
“你和田海出啥事了?他抽啥风,今天过来啥话也没说把我骂了一顿,紧接着又打了一架!”
“估计是因为我昨天拒绝他吧!”
“什么?拒绝?他昨天求爱,你不是答应了吗?”项飞用面容上的焦急掩饰着内心的喜悦。
“谁答应了,我昨天说的是接受他的那首求爱诗,谁说接受他了!只是昨天现场那么多人,又起哄、又喊口号的,我不好当面拒绝他!不过后来我和他都说清楚了!”
“你拒绝的他,这二货过来骂我干嘛?还打了一架!”
“这你去问他吧,对了,昨天他搞的求爱仪式,你参与没?”
“没!”
“真没?”
“就帮着写了一首诗而已!”项飞撒谎从来都经不起别人的怀疑,这次也不例外。
“怪不得打你,活该!”白雪捏着蘸碘酒的棉签使劲往红肿地方涂抹,惹得项飞一阵叫疼!
“我帮人还帮出错来了?”
“对,就是错了!你想呀,我昨天没接受他的人,却接受了这首求爱诗,诗还是你写的,他不嫉恨你才怪!再说……”
“再说什么?”
“古人曾说‘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也就是说诗写的都是心里的真实想法,他若对我有心,就该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而不是让人代笔!他有错,你这种事也为人代笔,你也有错!”
“说句话都能引经据典,对了,这句话不错,出自哪本书,谁说的?”
“少打岔,回头网上自己查去!说你是不是错了?”
“我错了,真的错了!绝不再犯!”这是项飞内心的真实想法。
“对了,项飞,诗写的那么好!意境优美,词句华丽而不失情真,言辞恳切却不落俗套,没有点真情实感是不是写不出来?啊?”
这句话语带双关,表面探讨诗歌写作,实际却在探查项飞的心迹,白雪若无心大可不必这么做,项飞心知肚明,内心挣扎来挣扎去却选择了退却。
“当时我是按田海的心意所写,真情实感有,却也是田海本人的!”
“我明白了!”白雪正在上药的手落下来,把药箱交给张楚:“我手有点抽筋,张楚你来吧,就剩最后一点了!眼角那块记得用纱布包一下”
“好嘞!”张楚赶忙过来接替了白雪。
“走吧,董璐,咱们回学校!下午一点多不是还有一节课吗?早点回去。”
“拜拜!”项飞不知该说什么话,牙缝里蹦出这么两个字。倒不如不说。
“恩,再见!”
等白雪、董璐走出“水云间”,消失在旋转门的那扇玻璃中,项飞心里悸颤了一下,几欲掉出眼泪来。
“现在还能说现在、以后、永远都与你无关吗?哥!”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顺其自然吧!”
“要我说,爱就爱,恨就恨!想那么多干嘛?书读多了想的就多,现实又不是《红楼梦》,什么真假有无的!”
项飞沉默不语,余光扫了一眼鱼池尽头的楼梯,不觉又念起了救张楚那晚作的诗句:
小楼迷失未敢当,
日日放逐夜未央。
华灯不语身后去,
人影横斜细短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