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天气还是比较好的。近中午的时候,暖阳也在往中天爬,外出散步也挺适合。
冯植才回来一两日,是为送何三秀回来的,顺便等过了年再回江北提刑司。届时,何三秀便在东都冯家养胎了。
冯家是做染布坊的,冯植是家中的长子。冯植三叔冯蓼是个提刑官。冯植自小受三叔影响,对审案断狱有着极大的热情。成年后放弃家中产业,走入仕途。从最开始的小县官开始,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地位。
家中除了冯植还有几个兄弟,但都是庶出的。冯植的母亲作为主母,是不愿意冯家的产业落在庶子手中的,因而冯老爷去世后,她紧紧地将产业控制在手里,不辞辛苦地打理。
冯家产业在她的手里蒸蒸日上,她也成为东都有名的女商人。但,她毕竟是要放手的,不过是早晚的事。冯必达的出生让她有了希望,现在一心想将自己的嫡孙子培养成能接手冯家产业的人。
冯植对此,也没什么好阻拦的。他是提刑官,虽然很想子继父业,但更想让冯必达长大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他当年的抗争太过惨烈,差点气死父亲,他不想自己的儿子也这么辛苦。而何三秀向来大大咧咧,相夫教子一套对她来说是不可能的,只要冯必达过的开开心心,她就觉得没问题。
不知该说庆幸还是遗憾,冯必达似乎对经商更加感兴趣。看来是如了母亲的愿,冯植只能苦笑着接受。何三秀和冯主母向来不对头,不过儿子喜欢,她也就没从中作梗。
何三秀是个闲不住的主,一有机会就要往外溜,安静养胎对她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冯植无奈,只好每日陪她四处转悠转悠,让她透透气儿,也让她安生点。
这不,趁着天气好,就陪她出城走走,将儿子留在家中陪母亲。没想到,又遇见了命案。
在城外树林中,碰见一具上吊而亡的女尸。还是何三秀最先发现的。幸亏何三秀胆子大,这些都见怪不怪,若是一般妇人,怎么着都要惊动胎气。
出于对当地长官的尊重,并且死者穿着死囚衣服,冯植便让随从回去报案,自己和何三秀留守。
何三秀这才怀了两个多月,肚子也没什么太大变化,双手插着腰,围着尸体来回转悠:“这人身上穿着死囚的衣服,难不成是从死牢里逃出来的?”
冯植上下环视几圈,蹲在地上,看着死者脚下凌乱的石头,在脑海里大致重建了一下,继续查着其他线索,顺便回答何三秀的问题:“多半是的。能从死牢逃出来,肯定不简单。不过,好容易逃出来为什么吊死在了这里?”
何三秀瞧了瞧作为吊绳的白绫,有所发现地惊异道:“她莫不是他杀?”
冯植也关注到那条白绫。怎么说家中也是染布坊,耳濡目染,对布料多少有些熟悉,只几眼便看出这白绫身份尊贵,便是达官贵人有钱也拿不得的,唯有皇家及得御赐者方有。这般思考,对这个死囚的身份更加怀疑,深觉冥冥之中牵涉了什么重大事故。大致明了,便想考考何三秀。
“夫人如何看出?”
何三秀自信道:“这白绫一瞧就不普通,她一个死囚从哪儿弄得来?她不是他杀就是被人逼死的。”
“夫人可能猜到她是何人?”
何三秀闻听,摸着下巴思索后拍掌道:“你这样问,那她肯定是我知道的。前夜东都府衙丢了个死囚,那个文书家的丫鬟!”
冯植点头,却不给答案:“是不是,等会儿就知道了。”
何三秀不置可否,在吊死的尸体旁边,随意找了个位置,就地坐下,双手托腮看他:“听说这个丫鬟有冤,那个文书自己亲自给她喊冤。”
“不也有传他是和这个丫鬟有染,是在为她开罪?”
冯植确定没有其他线索了,这才在她旁边坐下。
何三秀白了他一眼:“死的可是他的母亲和儿子,他是得多在乎这个丫鬟才会给她开罪?”
“夫人说的有理。”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直等着姚大人带着官差过来。其中一个儒生模样的男子瘸着腿被个侠士扶着快速跑过来,看样子是被杖打了。
“荇儿,荇儿……”
他的模样甚是悲痛,冯植看在眼里,笑着迎上姚大人:“下官江北提点刑狱公事冯植见过姚大人。”
姚蒲回礼:“原来是冯大人,久仰大名。报案人也是冯大人?”
“正是。”冯植笑着回复。
他们二人寒暄之时,官差已经将女尸放了下来,仵作上前检验。
姚蒲指了指女尸道:“此死囚乃是最近一桩案子的犯人,前夜被人救走,本官正派人四处通缉。”
“缘是如此。”冯植点头。
正此时,仵作上前汇报,念着第一验尸高手在旁,说着也详细些,也是为了炫耀一番:“回大人,此女颈项一条勒痕斜上,脑后分八字,索子不交,绳在喉上,因而舌未出。痕迹与此白绫正符。死套头,十字系,系上尘土不曾移动。颜面青紫,窒息而亡,且无中毒迹象。故断,自缢身亡。”
“不可能的,不可能。绝不是,大人,荇儿定然是被人害死的。”顾长风扑到姚蒲面前,极力否认,“还请大人明查!”
“顾长风,刚刚已经说了,确为自缢身亡,你若不信,可要冯大人再验一遍?冯大人乃是验尸高手。”姚蒲冷面道。案情早已水落石出,顾长风屡屡纠缠让他不胜其烦。
顾长风一听面前站着的陌生男子正是他要找的冯植冯大人,登时激动道:“冯大人,还请冯大人给荇儿一个公道。”
冯植为难地看了姚蒲一眼,见他脸色不是很好,道:“此案乃是姚大人审理,姚大人定然会秉公办理。若是对此女之死还有所质疑,姚大人,本官斗胆再验一遍?”
姚蒲摆摆手:“嗯,让这小子死了心。”
冯植示意何三秀呆在原地,自己上前接过衙役递来的手套,上上下下将尸体又查一遍。最后,将手套取下,还给衙役。
“回大人,仵作所言并无二异。此女确实是自缢身亡,她脚下石块垒起也正好是她垫脚的高度。”
姚蒲看向顾长风:“如何?这下你可安生了?顾家命案犯人荇儿,与江葛勾结逃出死牢,畏罪自缢。此案便是结了,顾长风,你可有异议?”
“大人……”顾长风激动想再次反驳,可不知该如何开口,无从辩解。
何三秀跟冯植示意几番,见他丝毫没有动静,立刻气到自己开口:“大人,人是自缢,但有可能是受他人逼迫的呢?”
姚蒲冷眼看向何三秀,又扫到冯植身上,让他做个解释。冯植当即行礼:“此乃拙荆何氏,出言不逊,大人见谅。”
“哦?尊夫人此话何意?”
“夫人,勿要放肆。”冯植佯装将何三秀拦下。
何三秀上前,指着被叠放整齐置于托盘之中的白绫:“大人,此绫一看便不普通,一个在逃的死犯,哪儿有时间去弄一条不菲的白绫自缢?”
顾长风被何三秀的话提醒,将目光放在那条白绫上,心惊看向非善。非善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解释:“看起来像是宫中御品,在王府里见过。荇儿不是太妃闺中之时的贴身丫鬟?难不成是……”
在场人基本都听到了。
一下子将案件牵扯到太妃身上,姚蒲想起顾长风告知过他的那段事情,黑脸喝道:“无关人士勿要议论案情,小心本官以诽谤皇家之罪将你关入大牢。”
顾长风一直以为姚蒲是个铁面无私的清廉之官,案出之后,便将一切事情都告知了姚蒲。谁知姚蒲还是坚信荇儿为凶手,对其屈打成招,现在又要给她按个畏罪自缢的罪名。
“姚大人,此事还需明察呀!”
姚蒲瞥了冯植一眼,义正言辞道:“本官只信人证物证,荇儿*无疑,你的母亲及儿子被砒霜毒死无疑,原本粥中无砒霜,仅他们二人碗中有砒霜可见是后来被人投毒。铁证如山,本官只觉无断错案情。你若有疑,让冯大人来重审此案如何?”
“下官不敢。”
突然将矛头指向冯植,冯植惶恐长揖接话。
“如此荇儿已死,确为自缢身亡。在本官这里,此案便可结了。冯大人,你以为呢?”姚蒲目光犀利询问。
冯植道:“下官以为,可结。”
“这儿出什么事儿了?”
蓦地一声询问,众人望去。姚蒲忙对来人敬道:“下官姚蒲见过逸兴王。”
其余人明白状况,也都跟着行礼。冯植和何三秀简直傻眼,这位户县遇见的熟人,竟然是逸兴王!二人不禁想到当时跟他一起的那位小公子,岂不是……
若木和毛棣、九斤就跟在他身后。且说陆荆本是要回府的,后来从一直心绪忐忑的若木那儿听说荇儿的尸体被发现于城外树林。耐不住若木和毛棣的双双央求,只得带他们来城外看情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