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舍,顾家。
顾长风趴在床上,屁股被杖打打坏了。整个家里没有别人能再照顾他,心酸之情油然而生。母亲和儿子的尸体还未下葬,荇儿的冤情也难以洗刷。午夜梦回,也不知落了多少泪。每每只能看着手中的镯子后悔,当初就不该听蔓娘的话,举家来都。
顾长风自觉这半辈子,除了仕途不顺,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上有母亲,下有幼子,还有个娇妻,虽然家中琐碎时常让他头疼,却也是幸福的。可现在,妻亡母故子丧,仿佛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贤弟!”
随着一声叫喊,一个娃娃脸的男子推门而入,手上还提着个食盒。来人正是非善,这阵子多亏了他的帮助,顾长风才不觉走投无路。
“非善兄。”顾长风勉强笑回。
非善瞅见他眼圈发黑,红红的眼睛写满疲惫,心疼安慰:“天灾人祸,事已发生,贤弟也要注意身子,不然如何为死去的亲人们伸冤?”
顾长风长叹道:“理是这么个理……对了,非善兄,王爷如何了?还有那位帮忙的姑娘?”
非善笑了起来,两边隐现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甚是童真:“你不必担心,王爷和若木姑娘都没什么大碍了。”
“无碍了就好。那荇儿……”
非善敛起笑容,皱了皱眉头,摇头道:“至今杳无音讯。不过,劣兄今日听说,冯大人正在东都。”
“冯大人?”顾长风眸光变了变,期许道,“贤兄所说可是冯植冯青天?”
“正是。”非善笑道。
顾长风思索片刻,怀疑道:“此事王爷出手都出了问题,即便冯青天断案如神,怕是也……”
非善唇角一勾,开导道:“贤弟何须考虑如此之多?你只是为惨死的家人叫冤,让冯青天可以来查你的案子。至于查到什么,牵扯到什么人,一切顺应自然。”
“如此,岂非在利用冯大人?此事,贤兄自知牵涉重大,之前因是求助王爷,小弟才觉理所应当,如今岂不是拉冯大人下泥潭?”顾长风有些不赞同地提出反对意见。
非善不以为然:“虽是这般说。但王爷毕竟身份有限,他也不能直接插手案件,还须得有人去做这件事。纵观满朝上下,不淫权威且能力高强者,非冯植冯大人莫属。此任,唯有冯大人可当。”
顾长风游疑:“可是,冯大人现今是江北提刑官,而此案是在东都府衙。且不说身份,便是辖域所限,冯大人都不能插得上手。”
非善见顾长风动摇,从食盒里将从酒楼里买来的饭菜一一摆出,俱是些清淡的。在最下面一层还有一罐汤药,也是他在王府里煎好的。
“先让冯大人知晓便会有办法。况且还有王爷相助。”
晌午宴席过后,陆荆便带着若木和毛棣一起走了。沙华留在璟大长公主的府上,继续排练那些舞姬。培养舞姬是沙华唯一坚持的事情了。
下山之时,若木裹紧身上的裘衣,跟九斤走在一起。连连感叹山上的温度比山下低多了。毛棣和陆荆走在前面,毛棣一直在跟陆荆讲着些江湖趣闻。
若木向来是爱听故事的,也很想听几句。起初毛棣还跟她搭两句,许是她的反应满足不了毛棣,反正毛棣没再回头了。但她深深觉得,毛棣的目标就是陆荆,对她的搭讪不过是礼貌的友好。
下山之路走得也不快,这就延长了窘然氛围的存在时间。前面毛棣说的热火朝天,后面两人结伴冷冷清清。若木着实觉得难受,只好跟九斤搭茬聊天。相比较之下,九斤的随从身份让她更觉得亲近些。
“哎,我叫若木,你叫什么名字啊?”
很是正常地开口。
九斤笑道:“小人九斤。”
“九斤,陆荆是七斤,你们这王府取名字都挺……特别哈。”若木讪讪地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你也可以叫我八两。”
九斤有些发愣看她,一头雾水地配合:“原来姑娘还有个别称,八两。一听就是同道中人。”
“是吧?你在王府呆了几年了?”若木也觉得这个话说的有些问题,只好一言不合开始查户口。
九斤友好回复:“有几年了。”
若木瞥了眼正被缠住的陆荆,忽然悄声询问:“你可认识何菅?”
九斤怔了怔,脸色有些不好。
若木也发现了,忙摆手:“我就随口问问。”
“何大人是太妃与何将军的弟弟,且与王爷交好,自是认识。不知姑娘打听……”九斤询问的目光落在若木身上。
若木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就闲来无事,随口问问。你莫往心里去。”
她真的是闲的。
本以为下山了就会好一些,万万没想到,若木是跟他们二人挤在同一辆马车里。九斤还因为身份原因坐到了外面的车辕上。这下,连个尬聊的人都没了。
“姑娘会易容,我也曾听说过,这几十年来,武林中第一易容高手乃是戏阁的东甲,姑娘认识?”毛棣许是意识到,三个人同车,还一心跟陆荆聊天忽视若木不太好,就将话题引到了若木身上,给她点存在感。
若木吓得挑了挑眉头,压根儿不想这样体现自己的存在感,偷眼瞄了瞄陆荆。他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似乎不打算戳穿她的身份。相信陆荆会憋着,若木便放心地开始胡编乱造。
“听说过,从一些乞丐朋友那里听说过。不过,既然是武林第一易容高手,我哪儿见过?再说,不都说戏阁是个杀手组织?我要是见过东甲,那定然是不能坐在这儿的。我师从的是个隐世高人,虽然不知她姓名,但绝对是个好人。”
毛棣收起怀疑的目光,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你跟戏阁没关系就好,不过相信王爷也不会收留一个戏阁的杀手。”
“就算她是本王也不知,本王跟其师父相熟,却也不知其师父的底细。”陆荆突然开口撇清关系。
若木傻眼看他,这是在提高自己的被怀疑度?毛棣的警惕已经告诉了她判断的准确性。为了调和突然严肃诡异的气氛,忙嬉笑道:“叔父这般说,师父知道了定然甚是伤心。对了,你不是说要跟父亲报仇?你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若木这个话题一出,陆荆忍着笑撇了撇嘴,毛棣立刻打消对她的所有疑虑。毛棣瞧着若木,双目亮到发光道:“这个,我还没想好。不过目的就是杀了江葛。你且说说你们是怎么将江葛引出来的呗?”
若木好容易松口气,说起这件事来,还带些小兴奋:“就是王爷从江葛每案必留名的行为之中判断出她是个极为高傲自负之人,就让我假装她被抓,江葛无法容忍自己的‘一世英名’被毁,定然会查看谁冒充她,然后瓮中捉鳖就好。结果猜到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那个江葛也是个会易容的,反倒差点将我给反杀,要不是王爷反应快,我真的死翘翘了。”
“哇,王爷真的是太聪明了。那这个方法可以再用么?”毛棣期待问道。
若木不等陆荆开口损,直接自己开口道:“这个再用就没意思了。不过那个江葛上次没杀成我,肯定还会来杀我,你们在我身边埋伏就行了。”
陆荆再次被若木的“自觉性”给惊讶到,他突然发现她是个很“特别”的人,脑子里不知道都装着多少损己利人的东西。世人皆是损人不利己,她倒好,反其道行之,还乐在其中。
毛棣有些惊诧、警惕,惊诧这个初识的人居然如此舍命相助;警惕她是不是另有目的要求,不然谁会这样舍命帮一个陌生人?。随即,便是有些惶恐、担心,害怕她如此大恩自己无法报答。
“这不是将你当诱饵?可是,如果江葛有所防范,我们再次失败,你丧了命怎么办?”
“丢了就丢了,你们能逮住是你们运气好,如果她跑了,你们只能再想办法。”若木一脸无所谓地帮别人出主意。
陆荆实在有些听不进去,打趣道:“这下,你又不怕死了?”
“哎呦,不是您说的我福大命大,轻易是死不了的么?”若木烦躁地蹬了蹬腿儿,双手一抱,靠着车厢壁,毫无形象道,“我也想看看我咋样才能死。既然不容易死,那干嘛不多做做找死的事儿?”
陆荆和毛棣同时怔住,被若木清奇的脑回路所震惊。但陆荆的脸上很快染上恼意,伸脚踢了踢若木的腿,让她收回去,见她受惊很快坐端正,面阴如乌云警告:“本王先前已经说过,不会再让你去冒险。你也别整日闲着找些找死的事,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会有人及时救你。再者,你被生下来,定然是为了你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若木的脸色也瞬间阴郁。陆荆知是戳中她的痛,立刻转话:“你父亲都未找到,怎能随便先死?以后莫要再说找死这种话,本王也会帮你尽早查到你父亲的下落。”
“那便先谢过王爷了。我一定慎重地珍惜生命,等着王爷帮我找到父亲!”若木抛开阴郁,灿然一笑,扭头要与毛棣说话,发现毛棣在默默数着什么,还板着手指,顿时不解,“你在算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