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遇到一个暖阳的天气,阴霾了几日的户县终于明朗起来。阳光洒满每一寸土地,却照不进黝黑的暗室。
后塘旁,快速移动的脚步在砖石小道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吸引了正在逗看红龙鱼的师尉。师尉可是喜欢这条通灵的鱼儿喜欢的紧,不过他喂得东西它一点也没吃过,还发现鱼儿渐渐有销瘦的迹象。
师尉扭头,一道橙色的人影急转向另一条路过去。认出那是松萝,她行色匆匆,应是有急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上去询问。
“唉哟!”
松萝上台阶时没注意,一下子摔倒趴在地上。师尉环住一绕,从廊上跳出去,几步奔到女萝身旁,将她扶了起来。还没开口询问,便发现了她脸上和手臂上的伤口,长长一条,血已经凝住,但是还是很触目惊心,像是被什么抓的。
“这是谁欺负你了?”师尉登时恼怒,打抱不平的情绪将将溢出胸口。瞧见她眼睛里泛的泪光,更是焦急生气。
在他印象里,松萝是个极为乖巧活泼的姑娘,甚是讨喜。上次见他的衣服被那个老爷子吐了血污,二话不说帮他洗了。他也格外喜欢这个姑娘,哪能让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没人欺负我,你快些让我走罢。”
松萝急地极欲挣脱他,好几次都被他的大力给拦下。登时皱眉跳脚,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滚。
师尉却以为她是迫于畏惧,不敢说出来,豪气安慰道:“你别怕,我帮你把道理给讨回来!你快与我说说,是谁欺负你?”
“真的没人欺负我。我有急事找老爷,你快些放我走罢。”松萝极力解释,瞧着杜景胡房间的方向,眼睛都快望穿了,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
“怎么了?难不成不止你受欺负?”
师尉好容易反应过来。松萝这么急匆匆的,连自己的伤势都不顾,一心要去找老爷,难不成是她的小姐出事儿了?
“不与你多说,再说便晚了。松萝求求你了……”
师尉被她的梨花带雨的小脸惊得有些窘然,赶紧松了手,还不忘扭头对跑的如箭兔一般的松萝大声叮嘱:“你跑慢点啊!”
见她安全消失在拐角,身子一顿,立刻快步奔向西厢房。回去禀告戚子和戚荆。
昏暗的暗室里,烛火在人物移动的剧烈风声中熄灭,整个暗室只有上面底板缝隙透下来的丝丝微弱光线。基本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
“小姐!你快些先出去!”
黑暗中,女萝的声音急促尖锐。结果没有等来杜辛夷的回应,一道疾风朝她袭来,直逼面门。女萝机敏侧躲,被那人反手一爪,将她的肩膀抓伤。女萝忙伏身向另一旁冲去,一道疾风又从脑袋顶上飞过,感受到那人又要反手偷袭,女萝多了个心眼,就地滚了几圈躲远。
“女萝,你没事吧?!”
危机之时,听见女萝痛喘的杜辛夷连忙出声,将危险吸引过来。感觉到对方过来,一个仰滑躲入早就摸好的地形——桌子下。桌子一震,只瞬间被扔到不知名的地方,只听到剧烈的声响,应是撞到了墙壁。
石室本就不大,更无藏身之所,三人来回周旋实为艰难。女萝和杜辛夷两人不如杜兰扇熟悉这个石室,还经常性撞壁,若另一方不及时吸引,怕就要丢了性命。
没错,杜兰扇发了疯。
女萝和杜辛夷将将精疲力尽之时,上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过了没一会儿,石门被打开,一束光亮猛然照进甬道。
杜兰扇发现光亮,就像飞蛾一般扑上去,势要冲出去。
杜景胡得知消息,快速赶至鸾院,却在门口撞见了戚子和戚荆他们。登时停下了脚步,心急如焚也得忍着。
“你们这是……”
戚子有些懊悔,进去晚了半步。状似不经意地调整仪态,笑道:“听说小姐出了事,特来看看。原来杜大夫还没进去。”
杜景胡佯装了然:“哦,小女之前的风寒一直没好,似有加重迹象。让二位担心了。”
“咦?看见松萝姑娘这般,还以为是与人打架受了伤,刚刚我们还听到里面有动静。莫不是小姐房中有了什么变故,我们赶紧进去看看罢。”戚子急色上脸。
杜景胡知他们用意,戚子都说了这种话,再不让进去怕是更遭猜忌。但里面的情况……
“唉哟!姑娘莫恼!”
忽然,房中传来男子的声音,冷静沉稳之态,陌生又熟悉。众人神色顿变,情绪不一。杜景胡感受到深深的恐惧与危机感。双目已经有了杀意,听着打骂声将破门而出,双手攥的紧紧的。
“哼,便是你是县令也不能擅闯女子闺阁!”
伴着一声冷骂,女萝将一男子踹出了门外。众人惊呆傻眼。
那人一身墨色衣裳,头戴玉冠。形色慌乱见不见杂章,刚站定已然恢复那副常见的孤清模样。正是户县的县令何菅。
“老爷,您可来了,刚刚小姐都精神恍惚了。这县令还私闯闺阁。”女萝将门一带,关上,疾步走到杜景胡身边告状,却给了杜景胡一个安慰的眼神。
杜景胡心领神会,再看何菅时,不免多些怪异的探究。面上也装出强忍恼怒的模样,语气带冲:“不知县令大人驾临,有失远迎。不过,县令大人不打招呼便进府还硬闯小女闺阁,难免有些不妥。”
“是本官失礼。本官受戚老爷之邀前来,却原来戚老爷没有提前知会杜大夫。路过小院,听见这里面有打斗声,心里担心便闯了进来,不想是小姐闺阁。刚刚也是小姐因病痛难受砸损器具发出的声响,不过小姐已经安定下来,昏睡了过去。这一切,都是误会。”
假何菅恭恭敬敬道歉,正正经经找戚荆背锅,不带一丝苟笑地满嘴扯谎解释。
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狐疑。
戚荆翻了个白眼,将他的话茬接了下来:“啊,是我邀请县令大人过来的。师尉,让你告知杜大夫一声,你怎么没说?让你直接带县令大人直接去厢房,怎么还把县令大人给丢下了,弄了这么大个误会。”
师尉甚是傻眼,再次体会什么叫,“锅从天上来”。主子甩锅,他能有什么办法?狠狠地瞪了一眼何菅这个阉人,仗着主子的宠爱,整天乱说话。嘴上还得极为愧疚地道歉认罪:“我瞧见松萝姑娘受伤,一时着急,把事儿和人都弄忘了。”
松萝面露疑色,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刚刚她虽急但也只看见他一个人,没有别人。再者,带客人去厢房,哪儿用的着从后面绕着走?她故意避开府里的人,还被他撞个正着。
漏洞再多,只要各自心知肚明,再离谱的谎话也能成合理的。既然都各怀心事,也没必要深究,一起糊弄过去也就算了。
杜景胡点了点头,火气消了一半,盯着戚荆道:“下次,戚老爷再带客人来,还是要提前告知我这个宅主人才是,不然将人赶出去了就不好了。既然戚老爷和何大人有事要商,便不耽搁你们了。我也要进去看看小女的情况。”
“杜大夫说的是。那,何大人,咱们便到厢房议事?”戚荆笑着顺着杆子下。
开门前,回头见他们都已离开,环顾四周,也不见其他隐藏之人。杜景胡这才推门而入。
满屋的瓷器碎片,歪倒的雕花木架、桌椅。松萝和女萝迅速腾了块干净的地方,将桌椅扶正。
床上,未戴面具的杜辛夷翻身下床,从梳妆台下拿出医药箱,提给松萝和女萝:“你们快些去将伤口清理包扎一下。”
杜景胡顺着女萝不自然的手臂往上看去,看见她后肩濡湿的一块儿,因是红色的外衫,看不出来血迹。可见,她受伤不轻,适才应是为了掩饰伤口才披了一件这么不搭的外衫。又瞧了瞧松萝的模样,同样令人怜惜。杜辛夷似乎没受什么伤,这还算些安慰。
杜辛夷拍了拍杜景胡的肩膀,顺着坐在了旁边。看着杜景胡,心里这才觉踏实,才觉得从刚刚的噩梦里走了出来。安心地让她身子一软,太想倒在父亲的怀抱里好好休息休息。但是,她不能,她不知道那样做父亲会不会介意……
“爹,二姐已经不受控制了。怎么办?难不成真要给她饮了人血才能好转?”
杜景胡沉默不言。
杜辛夷最怕的就是他的沉默。他的沉默就是代表着,“没有任何办法,事到如今,只能选择这个残忍的方法”。
“爹,您说过,咱们家世代行医。怎么能一次次去伤人性命呢?实在不行,就让二姐喝我的血罢!”杜辛夷说的极为镇定。
杜景胡却镇定不了,盯着她好半晌才将她搂进怀里:“好女儿,爹的好女儿。你和蘅儿都是爹的好孩子……”
“爹,真的能找到办法治好二姐么?爹可找到二姐的病症是什么?”杜辛夷感受着父亲的抚摸,便是受到了极大的安慰与鼓励。
“找不到。”杜景胡苦笑着摇头,眼中充满绝望,“或许,他是对的。你二姐真是天上降下来的祸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