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山,观音庵,雾朦胧。山上空气异常清冷,却使使人心静精神通透。
那夜跟戚荆佯装摊牌后,若木趁着夜间方便的档逃了,连跟任何人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她发誓,再不会回去了的。坚信七归和女萝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却是若再不逃,他们俩也要被他招出来。这种做细作的活儿着实不适合她。
一刻不敢停歇,将将赶着黎明回到庵中,门一推眼前便是一阵风。冻得她一哆嗦,仔细一瞧,是师父。
“师父。”
若木的脑袋被一夜的风雨吹的没有半分思考能力,可谓是榆木脑袋。
“你如何回来了?”美貌女尼开口直切主题。此人正是戚荆他们要找之人,姓江名芷。
若木缩成一团,前后受着山风,直打哆嗦,嘴唇都白了,委屈巴巴道:“师父,着实是敌人太过厉害,徒儿不跑,怕是连师兄和师姐都要出卖了。”
江芷见她模样惨淡,忍了一手,让她先进房中再将来龙去脉说清。
江芷所居庵房燃了碳火才觉暖和些,若木灌了几口滚热的水,披着被子,好久才缓过来。将下山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江芷听罢,只剩看傻子的痛心之感,想了想决定还是再拯救一下:“为师确实让你历练少了,你也太容易被诓了。”
“师父?”若木不解抬头。
“他自小嗅觉便有问题,再者木华无香,他又从何闻出木华香?不过是诈你罢了。”
若木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家师父,还是坚定师父才是诓她的那个:“可有次,我到他身后,他一下就发现是我。我也没出声,除了香味儿……”
“怕是早就看见你了罢,故意做出的样子。”
若木的信念在崩塌。
“那我给他倒水,他还专门闻一闻……”
“嗅觉有问题,自是更要谨慎。那小子许是觉得,既是有缺点倒不如装的厉害点,因而一言一行细微的让人乱以为真。”
话罢,江芷还发出一声叹息。
若木敏觉抓住这个细节,将破碎的内心世界勉强撑住,急迫想要得到鼓励:“师父可是也曾着了他的道?”
江芷抽了抽嘴角,表面冷静:“为师忘了。”
若木偏过脸撇了撇嘴角。师父记性确实不好,但是她觉得这次只是个借口,指不定当初比她还傻。如此一想,她心里要好受多了。步师父后尘,不丑不丑。
“对了,师父,那个戚荆说你是他的嫂嫂,他不是王爷么?”
“少年不更事,去皇宫里转了一圈。”江芷神情平淡地理了理本无褶皱的衣角。
若木张了张嘴:“您是转了个皇妃当?”
“没机会当皇妃,直接做了皇后,说来也是遗憾。”
若木当即说不出话来。
“皇后又怎样,还是治不住那些狐媚子,管不住一个花花心思的夫君。”江芷惆怅一叹。
若木悻悻笑了笑:“那您也用不着出家啊。”
“出家不过是为了赎罪。罢了,你不肖知道那么多。如今你回来,陆荆必定起疑,你所言之谎不攻自破。你再是不能以真面目出现了。”
“嗯嗯,是的。所以我决定不出去了。”
若木立刻顺杆爬,她就等着师父说这句话了。谁知,师父似乎不是这个意思,起码从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又仔细捋了捋她的话,瞬间僵住脸,将被子裹得更紧了,小心翼翼询问:“师父,您的意思不是让我戴上假面再去罢?”
江芷沉默片刻,忽而露出笑意。江芷是极少露出笑意的,起码在若木的记忆里。
“之前是你不了解情况,为师将各方面情报都告知于你,这样你便能游刃有余了。”
若木面对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心理,面对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事情她敢勇闯无畏,面对这种偷偷摸摸背地里搞事情她是极怕的。想也不想,直接摆手拒绝,幡然醒悟当初答应就是个错误。
“师父,徒儿再是不会去了的。徒儿胆子小,迟早露出马脚。”
“哦,你可知戏阁?”
若木听她忽然转了话题,立刻来了兴致:“戏阁?唱戏的吗?”
江芷勾了勾嘴角,坐直身子,喝了口水,这才缓缓道:“戏阁,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只要你给够钱,就能帮你杀了你想杀的人。戏阁也有个杀手排行榜,排行第一的名叫东甲。那年,有人以可敌国之财富要求刺杀皇帝陆朱瑾,陆朱瑾生而有读人心之异能,且武功不弱,难以接近更勿说刺杀。因而,东甲给自身下毒,自散记忆,成功接近,却是未能完成任务。”
若木觉着耳熟,此事与戚荆说的别无二异。
“东甲就是我。可恨我一世英名,竟是栽在了他的手里。”江芷神情有些恍然,眼上蒙上了灰霾,“罢了,也说不清谁栽在谁的手里。我为了保住女儿离开了皇宫。他在时,我不会回去;他不在了,我回去又有何意义?戏阁的人也在找我,早与他们断绝关系,父亲去世也未曾回去看一眼,现在又有何脸面回去?一旦出现又是无谓的争论,所以,藏着好。”
若木盯着她脸上的淡然恬静,想到戚荆画上的那个曼妙女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升起。比起对师父身份的震惊,更是对她人生的唏嘘。第一杀手,母仪天下,她可谓是处在绝顶之巅的人,到头来只不过是想要一片清净而已。
“那师兄呢?”
“七归啊。”江芷脸上露出了柔柔的笑意,流露出来的更多是母爱,还有爱怜伤心,“三岁时跟我,十岁时为了找我,自宫入宫。他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起他。”
若木抿了抿唇,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索性不说话。却钦佩师兄的勇气。
“杜景胡救过我的命,就算他当初要害萝儿,我相信也是另有苦衷。不想兜兜转转,萝儿还是托他照顾了这么多年。反正曾经害过那么多的性命,也不差这次。只要能护他余生安稳,如何也值了。”
“但是师父,现在钦差大人、皇上王爷、提刑大人都到了户县,师兄要是被拆穿,那不光师兄不能自保,杜家也会遭受连累。”
“七归应该能应付过去。何菅曾是他的至交,两人了解甚多,便是陆荆那小子也是分辨不出的。”说着说着,江芷闭上了双目。
若木再次惊讶。何菅与七归竟是至交,那他亲手埋葬何菅时……
“哎呀,真是烦,那些人要是能赶紧走就好了。”
江芷忽而睁开眼,双眸又是锐利的精光,就像是看准猎物的猎手:“七归现下困身县衙,萝儿不能离开杜府,仅凭他们二人,行动着实困难。若是有人能在外两处周旋……”
“通风报信,还能帮忙搞些手脚,是要好很多。”若木苦着脸补充完她要说的话,裹着被子又往里缩了缩,“要是真被那个七斤的发现,那徒儿只有以死来守住秘密了。”
“杜家便交于你们了。若被发现,你只管继续坚持之前的话,将他带来看我死前所居之所也并无不可。”
“那师父你打算躲到哪儿去?”
“为师自有道理,待他们离开后,为师自会联系你们。”
事到如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若木只有临危受命。
“那师父,你再说说那个小王爷陆荆都有什么弱点,我再碰着好知道怎么对付。”
“这个你就尽量躲着罢,嗅觉有问题对他的个人判断并没有太大影响,毕竟他有个好使的脑子,而你的脑子向来不好使。不过,你戴假面时,注意改变形态问题应该不大。”
“哦。”
若木很是冷漠地回了一声。
雨路难行,雨后泥泞也不见得多容易。
户县县城是个小城,城墙也不高。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会有。
每日城吏轮班站岗护城都是有的,不过今日这兵吏多了许多,还在城门设起了栅栏,对来往行人一一排查。城门四处还贴着通缉犯人的画像。
“下一个。”兵吏粗着嗓子催促。
“哟,各位官爷,这是在查人呢?”
进城的队伍中,一个衣着花哨的头戴花枝的女子扭着身子尖着嗓子叫唤。官爷们一见此女像是风尘女子,模样还挺俊,腰肢儿也挺妖娆,邪恶之心骤起,眼睛冒着绿光,捏着下巴道:“看不见墙上贴着吗?”
“咦,小女子哪里识的字?”女子绞着手帕,半遮半掩半张脸,本是可爱的杏眼此时有意无意地眨着。
其中一色心胆大的上前,伸手就要摸她的脸,被女子娇娇俏俏的一巴掌拍掉。引得周围官爷一阵起哄,后面的人却是一阵低声唾弃。
“这是在通缉个名叫若木的女诈骗犯。县令大人说了,这女诈骗犯会换脸的,瞧你这花容月貌便不是真的,便让官爷来摸摸验证验证。”
“如此,官爷请查咯。不过个女诈骗犯还需要张榜通缉,这是将什么给骗了?”
那官兵伸手将女子伸过来的脸狠狠一捏,脸上露出不怀好意之笑,还准备再摸两把,女子已经娇笑着躲开了:“上面写着呢,欺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