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江北医馆,颇负盛名。
江北医馆的杜家祖籍并不是当地,他们是几十年前迁来的。
昌荪径直去了杜家拜访。
刚到门前不远处,见到一橙衣丫鬟挎着篮子出门来,应是要去买东西。不过她忽然瞥见被丢在石阶角落的油纸伞,神色紧张拿起,又看了看天,不知嘟囔了些什么,看起来像是很恼火,双手将裙裾一提,蹬蹬跑了回去。
昌荪上前敲了敲门,出来一个老者,像是管家。说明来意,他进去传话了。
“诶呀,小姐又犯懒了!女萝姐姐你可要早些找到。”
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脚步急促迎面而来,说话的正是那个橙衣女子。
她身边跟着个胭脂色回纹长袖短秋衫,雪色绣裙的高挑女子。眉眼含愁,气质颇有拒人千里之感,倒不像是个丫鬟。听言谈,她应是女萝。
二人见到候在门口的他,立刻顿住了脚步。正巧管家回来了,引他进去。他经过,瞥见二人颔首低眉。过后,才听到她们急匆匆出门的声音。
经管家引领,昌荪在厅堂见到了杜景胡。
“杜叔父,原来真是杜叔父。”昌荪喜出望外道,见杜景胡还未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小侄昌荪,家父昌忧。”
杜景胡这才认出,却无半点喜悦之情,碍于面上,勉强笑道:“原来是昌荪贤侄。二十年未见,贤侄已这般雄姿英发。不知怎会来河州?”
“杜叔父说笑。小侄这番来河州是有皇命在身,为钦差巡视江北各州。及至户县,小侄不幸染疾,来寻医术圣手杜大夫,不曾想便是杜叔父。”
昌荪笑着寒暄,但心中已有盘算。这太后与小公主一事,大抵是有了着落了。
“哦?不知贤侄患了何疾?”
昌荪微笑靠近低头,以袖半遮面悄言,不欲他人知晓的模样:“叔父,此乃隐疾。”
“哦,如此。”杜景胡了然一笑,起身道,“咱们到书房谈吧。”
二人转至书房,待丫鬟松萝上了茶退下,杜景胡这才关门笑道:“贤侄可是那里出了问题?”
昌荪羞赫,咳了两声,恭敬行了个长辈礼,这才道出真目的:“叔父请恕小侄欺瞒,只是此事不可与外人道。小侄此次实为一桩陈年旧事来至河州,却也是皇宫秘事。且与叔父紧密相关。”
杜景胡听闻,神色亦变凝重,缓缓坐下,疑道:“贤侄所为,可是……”
“不错,为当年的皇后小公主现太后长公主一事。皇上登基后,便有意找寻太后与妹妹,先皇驾崩之后,逸兴王爷承认曾与您谋计,在小公主出生之时便将其与您的女儿掉包。皇上派人去您的家籍,却得知您当年辞官回乡不过几月便搬离,不知所踪。今日有幸见得叔父,看来是上天之意。敢问叔父,现杜家二小姐可是……”
“是什么?”杜景胡抬眸,沉如黑潭,“辛夷乃是老夫小女。”
昌荪不急不忙,自怀中掏出凤戒,边道:“实不相瞒,小侄昨日至户县及至适才,已两次见过杜小姐。小侄身有太后画像,杜小姐颇有太后当年风韵形容。而且,杜小姐已承认凤戒乃是她所有之物。”
杜景胡眼中闪过丝紧张,对上昌荪手中所展凤戒,若有所思,溢出却多为悲伤之情。
昌荪上前,继续道:“此凤戒乃是太后所有,当初太后抱着小公主或者是您的女儿离开时一同消失,今日却为杜小姐之物,不知叔父有何解释?”
“这……”杜景胡盯着那枚凤戒,不知如何编造。
“叔父,若您真知太后与小公主的下落,请告知小侄,小侄好带她们回宫与皇上团聚,共享天伦。好比流落民间,委屈了太后与小公主啊!”昌荪至杜景胡身前,迫他与之对视,着急请求。见他还不松口,再次施以压力,“叔父,您可知此凤戒小侄是从何而来?”
“此乃户县河州上交的杜蘅杀人案宗卷中所含物证,小侄身为户部侍郎整理宗卷时见得,皇上便派小侄下河州一查。经至襄县偶遇河州新任提刑官冯植冯大人,得知此案另有蹊跷,杜蘅贤弟并不是凶手。而当日有名女子与杜蘅贤弟一同前往襄县,那名女子可是杜小姐?!”
杜景胡神色不由惊慌,昌荪见有机可乘,尝试做最后的突破:“叔父,太后的下落您可知晓?杜小姐可是皇上的亲妹妹?杜蘅贤弟可是为公主顶罪?”
“够了!”
杜景胡被打的措手不及,万万没想到突然有一天会暴露这么多事情,一连串的问题让他应接不暇。坐下调节情绪,许久才缓过来,闭目少许,才缓缓道:
“没错,我是掉包过小公主。小公主出生之时先皇做了个噩梦,以为小公主乃是妖孽投世,我便先将才出生半日的小公主掉包悄悄抚养,却不想先皇最后让我去毒杀小公主。所幸我去之时太后已带小公主逃离,却将凤戒留在宫中,我趁人不备将凤戒藏起,以作日后她认祖归宗的信物。向先皇辞官归乡,却不想小公主在途中染恶疾不久便亡了,我心有愧,怕日后东窗事发我无人可交,便带着一家人来到河州户县定居。至于那凤戒,小女喜欢,我见她竟与太后有几分相像,便送给了她。也实为,若哪天她可以凭借凤戒遇见太后,找到自己的亲姐姐。太后的下落我确实不知,小儿杀人一事,也确是他一时糊涂做了傻事。至于小女辛夷,成亲前,她便一直身居闺中待嫁,如何能成为杀人凶手?”
杜景胡说罢,已是潸然泪下,昌荪也对这位忠臣老辈的经历倍感唏嘘。却还是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他不相信小公主已去世,杜小姐仅是与太后相像这样巧合。
“若说蘅儿身边跟有女子,那我也不知。蘅儿也未曾告知过。不过既然是在被害人手里找到了凤戒,那除了小儿也别无他人了。凤戒之贵重,小儿是不会交给他人的。”
“如此。”昌荪严肃地看着杜景胡,“小侄会回去奏于皇上。提刑官冯大人认为真凶乃是杜小姐,想要为杜蘅翻案,既无冤,我也会告知与他。等他对此事有个了结,小侄再离开。小侄多年不见叔父,不知能否在府上叨扰一阵?也让冯大人不会乱来。”
“贤侄客气,尽管住下。至于奏表皇上一事,未护好小公主,实乃有愧。现今只愿在这小县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小侄明白。”
杜景胡点头:“贤侄一路周顿,想必甚是劳累,不如休息一番,晚上我让人备宴为贤侄接风洗尘。”
“有劳叔父。”
“客气。来人,带钦差大人下去休息。”
一丫鬟进来将昌荪带了下去。杜景胡又将松萝招进来。
“这外面开始下雨了,小姐回来了么?”
“女萝姐姐已经去找了。”
“嗯,小姐回来了就来汇报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