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电影人要分高下座次，无论什么标准，赵艺都不出三甲之列。

自其前代名导吴文弓年迈隐退后，赵艺在华夏导演圈里算是坐得头把交椅。

不光是国内，国际上也是最具号召力的华人导演之一，国际大奖无数。

赵艺在华夏文化输出进程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记。

不过这位名导同样是抵制心音技术的中流砥柱，多次旗帜鲜明地指责心音技术的缺陷和不足，表示心音影视观影模式在健康上的隐患和技术本身对艺术性的损害不可避免、难以接受。

连带着对心音系的演员也多有微词，认为心音演员过于内陷，片面强调情感，忽视表演外化能力。依赖科技辅助表演、反客为主，是表演修正主义，开历史倒车。

上次《降央》宣发时，若不是为了新人徐昊，也不至于公开点名一部心音电影带动话题，这无异于帮他人做宣传。

只是赵艺没想到精心挑选的一部“烂片”竟然打出了翻身仗，还是靠其一贯反感的“技术手段”强改影片风格取胜。当时确实有股气难得疏解。

但他也不是没有宗师气度之人，仔细观看研究之后，发现孙灵修这个新人除去心音效果，在真实的表演层面依旧有闪光之处，不是批量生产的那种心音“木偶”。便也释然，只是不再提起罢了。

可不代表有人在他面前特意聊起就是一件平常事。

心结、立场、利益，任何一方面都挑动人心。以赵艺的身份地位，不会有人不识相地当面聊让他不愉快的话题。

而一但有人这么做了，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也不知道那人具体是要干什么，不过老师事后亲口告诉我离那人远点，语气很严重。或许……反正你最近要小心。”

孙灵修坐在车里回校的路上一直思考着徐昊的警告。

对方的忧心清清楚楚，不知是出于朋友的关心还是一起拍戏的情谊，能让他犹豫这么久直到分别才“背叛”老师特地告知自己，这件事看来确实很不寻常。

得罪人？

也许如吴白所说，自己的身份背景、出道作品和学校专业本身就已经得罪了一半以上的圈里人。

但这些人里能让赵艺摆出如徐昊所说的那般姿态对待的，几乎不可能。

更何况还涉及到美合众、奖项这种关键字，其中的水深不见底。

孙灵修脑中突然蹦出一句警告，说出之人的语气和当时的情绪历历在目。

“远离美合众！”

楚先生会不会知道什么？

可先生隐退近十年，再怎么严重的矛盾也该过去了，从没听说先生这些年出了什么事。

从前孙灵修只当这句话是楚懿内心伤痕难以平复，逃避触景伤情而已。

今日有了徐昊的话，却又对楚先生的告诫有了新的感觉。

他从不会忽视自己的天赋。

上天赐予孙灵修敏锐的洞察力、通感一般的神奇共情力和感知力，让想象力丰富的他在表演道路上如有神助。

而所谓的灵机一动、心血来潮在孙灵修这里更加别具意义，往往预示着那些被他忽略的现实在意识中的投影。

这种感觉出现的次数不多，却每次都伴随着“灾难”的到来。

无论是那场从未离去的大火，还是那座诱人死亡的祭坛。

现在这种感觉还不强烈，却好像浓烟之前的焦味，不见其形已获其害。

也许这两者是同一件事？

楚先生最后的《赤城》就是美合众与华夏合资的影片，旧金山是主要拍摄地之一。也是在那里出了事故导致“师娘”身亡，令先生归国退隐。

这么说来，难道其中还另有隐情？只怕不是事故那般简单了！

如果真是这样，能够草菅人命又不负责任，甚至不见真相公诸于世，跨越十年尺度仍旧活跃的“威胁”，该是何等可怕之人，或是组织？

一张灰茫的大网罩在头上，孙灵修仿佛看见地上隐约晃动的影子，却找不到逃离的路。

徐昊带来的并不是今天唯一的坏消息。

“我这儿转来个病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电话视频里岳川偏移角度，露出密封实验室病房里的样子。

巨大的玻璃幕墙后，全自动病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两个蝶形仪器悬浮在太阳穴两侧，翅膀一片灰白毫无变化。

头发已被剃除干净，无数液态探针“扎”在上面，远远看去亮银色的光泽犹如天生的头发一般柔软，唯有偶尔闪过极不明显的蓝光显示出它的不寻常。

紧闭的双眼没有妨碍灵修作出判断。

“怎么是她！”

那一晚微凉的夜风再次吹拂，而那个倔强柔弱的笑脸却消失不见。

“看来你是认识，如此就好。你需要我的帮助。”

岳川轻轻划动左手，发来一份“病例”。

“目前病人处于意识不应状态，原因不明。大脑无器质性病变，神经活性正常。无异常外源物质，毒理化验无发现。非缄默症，非去皮质状态，非闭锁症，非磁紊乱症……”

岳川报出的一系列名词对灵修来说没有多大意义，难得的听不进去岳哥的科普。

怎么会是欧阳静？

透过屏幕岳川头像背后半虚化的图像，孙灵修还是能感觉到那里死亡般的宁静。

“总之，通常意义上的完全健康但却毫无意识。”

“是……植物人吗？”

孙灵修平复心情略带伤感地说出这个词。

“并不准确。”

岳川推了推眼镜说到：

“持续性植物状态虽然外在表现近似，神经活性和器官状态却并不相同，需要逐一分析。就欧阳静来说，属于意识完全沉寂无应答，比大部分植物人可是差远了。”

“我能做什么？”

孙灵修听到这里已经不忍再闻，直接表明了态度。

“你愿意配合当然最好不过，只是这有风险。”

涉及到科学实验，岳川专业的语气淡漠平远。

“用神经同步信号解析仪配合功率放大器治疗唤醒意识不应人，我已经有了不少经验。问题是……”

岳川略略停顿片刻，镜片下的眼眸如有异彩。

“这欧阳静的闭锁程度可不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