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门无声滑开。
皮鞋与地面碰撞，却寂静无声。
亨利提着厚厚一沓文件，特意加厚的文件夹拍在桌上很有气势。
墙上出现了好多个红点，分布在亨利背后，好似凝视着以利亚的眼睛。
两人正对坐着。
以利亚的双手被磁力手铐固定在椅子把手上。
他却没有丝毫不自在的样子。
身体靠在椅背上，犹如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审视着身前的臣民。
“怎么，等我先开口？无聊的心理策略。”
半晌过后，以利亚嗤笑一声，顺滑的嗓音不见棱角，说出的德语与众不同很有腔调。
“那么我先声明，我是完全无罪的，来此配合警方调查而已。而且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案子，在未被告知的情况下也不知道任何细节。”
他嘴角勾起，整个人的神态和气质与市政厅里完全不同。
亨利知道以利亚不会是善茬，却没想到真的如此难以对付。
他说的几句话很不简单，句句点在警方审讯的要害。
看似给自己挖了坑：
接下来只要在对话中出现逻辑漏洞和案件细节，任何只有凶手知道的信息出现就可以成为突破口集中攻击、扩大错误，进而撕碎心理防线。
可这几句话表明眼前的嫌疑人熟知这一套方法，并且摆明了态度：放马过来！
这已经是一种挑衅！
“呵呵，当然。”
亨利挥了挥手，身后的红点消失了大半。
“无辜的人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放轻松，只是随便聊聊而已。”
伸手一指，磁力手铐脱落。
以利亚轻轻揉了揉手腕，略略前倾道：
“虽然这只是让人松懈的手段，不过还是谢了，这玩意确实不舒服。”
亨利拿出雪茄在指尖盘转。
“要来一支吗？”
“不必，我没有什么不健康的习惯。要是你非要示好，就来杯水好了。”
以利亚眯着眼打量着亨利，又说：
“我劝你少闻雪茄，虽然有助于思考和放松，不一定比直接吸更健康。”
亨利不由得停了动作，心知这位嫌疑人已经开始反施压了。
自己习惯闻雪茄，对方准确的说明这一点，无非是展示自己的智力。
是示威，也是进一步的挑衅，更是心理试探。
通过这么一句话看对方的反应，从而得知性格特点，就能掌握接下来的主动权。
“嗯，多谢！老毛病改不了了！”
尽管回答的四平八稳，却也在告诉对方自己不是个冲动的人，只怕他的戒心会更上一层楼。
“听说这儿有测谎仪，心音分析之类的设备，要拿来让我开开眼吗？”
“呵呵，太贵了。小地方哪里用得起！至于测谎仪，那玩意又不能当证据，拿出来有什么用。”
以利亚微笑的脸微微僵了一下，转而笑的更开心了。
“我没有家属，也不用律师。虽然不太懂法，不过作为协助调查的人应该也用不上律师吧！”
“我劝你还是找个律师，程序上的事还是要做的。虽然只有48小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两人都在微笑，但这审讯室里却刀光剑影不断，无时无刻不在交锋对垒。
“闲话就到此为止吧！有什么要调查的就问好了。”
率先挑起战火的是以利亚。
他好像变脸一般向后靠坐着，恢复了冷漠的样子。
仿佛刚才那个聊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是个追求效率的完美主义者！
一旦试探出自己的性格和大概情报就立刻进入对抗状态。
完全不加掩饰，对自己极度自信，不屑于伪装。
何其自负！
不！
不对，是看穿我之后采取的最有效的策略。
选择直接对抗可能是看出了我对他这些小花招没有反应，在继续下去也没有意义。
要是哈利在这里，恐怕他会不断的嘲讽激怒，甚至引得一顿好打！
失策了！
应该先让哈利来试探一番，虽然必定失败还会惹一肚子气，好歹可能早早试探出他的策略。
现在节奏掉在对面那边，想打开突破口就困难了。
“别急，我先去给你准备水，稍后见。”
脱先！
亨利作为正儿八经的德国人并不会东方这门古老博大的技艺。
但迂回侧翼，以退为进这招在过去无数例证里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这小子滑的像黄油，真是欠揍！”
哈利忿忿不平地迎着亨利。
“他的心跳、呼吸都没有异常，微表情也没有明显的指向。这过于正常了！肯定有问题！”
不需要佩戴实体探测器，根据激光照射在对方皮肤上之后的散射光就能测定其心跳数据。
至于呼吸更加简单，如此安静的审讯室直接用声波分析即可。
那些让嫌疑人佩戴的看得见的东西不过是为了加大心理压力的道具罢了，真正的测试可是随时随地都能进行的。
以利亚呼吸平稳，心跳和缓，表情自然流畅没有说谎表征。
非常正常。
但就是这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这里是警局，嫌疑人在未被告知任何具体细节的情况下被带到审讯室独处了四个小时！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呈现出以利亚这样的“正常”！
但这只是逻辑，不能作为证据！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确定凶手是谁，而是没有证据！
足以定向标记凶手的关键性证据！
一般这种情况就需要审讯时获得突破口。
要么击溃心理防线取得口供，在通过大量侧面证据辅证，才有一点机会说服法官和陪审团。
但这种方式也非常无力，最基本的要求是程序上的完全无纰漏，最好还有嫌疑人的律师在场作证。
这才能证明警方口供的可信性，不是屈打成招的结果。
不然辩护律师一个程序违法，就足以拖上一年多时间。
“总之暂时先晾着他，等司法局的公派律师到场再说。”
亨利探长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对哈利道：
“把刚才的数据都发给我研究一下，还有找孙他们和我们一起开个会。”
“怎么又找他，不是都抓到人了吗？他又不懂审讯……”
“你最好在半小时内整理好数据，并且把人给我叫齐了！今天谁不到会谁就取消年终奖！”
门后，以利亚仰坐着。
享受独自一人的安静。
犹如藏身深渊的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