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名字。

也没见过亲人。

那对自称是我养父母的人，把我交给了老大。

从此消失在大山的那一头。

很高兴，因为不用再住在猪圈旁边了。

虽然会挨打，但只要我乖一点不反抗、不哭，总会没事的。

这里的天，和记忆里的一样。

不像山里的那么蓝，蓝的发慌。

略带着灰白色的天空，和梦里的一样。

脑海的最深处，梦里曾经温暖我的。

一个黑白色的影子，一个女人哼着的曲子。

轻轻拍打、摇晃的记忆，那段触不可及的日子。

这是我的秘密，是支撑我度过不断重复日子的秘密。

我每天强迫自己努力的回忆，不断地将印象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刻在心里。

那是和爸妈最后的一点联系。

我从不记日记。

因为我不识字。

大山里的几年是同一天在不断地重复。

喂猪、打草、烧水...

后来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在山里过了多久？

却一直没有答案，就连时间这个词也是后来从书本上知道的。

直到来到这里。

我知道了什么是文字、还有什么是日记。

“我要回家！呜呜！妈妈你在哪！！”

那个哭闹了一天的小男孩短暂的停留了几天。

他哭的时候我不会和他说话的，因为会被打。

哭总是会被打的，还会一直打。

所以我早就不哭了，我比他聪明多了！

后来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他告诉我什么是读书。

还有爸爸妈妈、日记、上学、童话...

他不给我讲童话，说是女孩子才要看的东西。

但是他跟我说有个糖果做成的房子，有牛奶做的河。

可是他不给我说什么是糖果和牛奶。

一定是很好吃很好吃的东西吧！

他知道的东西好多，也许他和我一样聪明？

后来他就死了。

死，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东西。

我不明白为什么热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就再也没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的！

我也热过，可是我就没死。

果然我还是比他聪明！

他死了之后我被狠狠的打了一顿。

男孩总是很好卖的，不像我...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不哭也会被一直打的。

还是你聪明，死了就再也不会被打了！

今天来的男孩好像不会说话。

不说话的孩子是叫“哑巴”吧？

你好像教过我这个词，也这么叫过我。

看他这么可爱的样子，就把这个名字送给他吧！

可惜，我就又没有名字了。

***

“哑巴弟弟，你发烧了！”

只在上身穿着一件拖长毛衣的女孩小腿紧靠在一起，孤独的抵御着寒风。

破洞的不合脚旅游鞋后面塞着枯草。

脚踝被风吹的发红，透过灰黑色的泥色，纤细的双腿就像一对胡萝卜。

到处是破洞的毛衣勉强包裹住女孩的身体，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只有胸口的一个卡通熊猫图案被擦的发亮。

“我去给你烧点热水，记得不要吃东西。会死的！”

为了让拐来的孩子听话、方便管理，他们的食物中混着安眠药。

每天只需要喂食一次，就可以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在地下室呆上一天，省时省力还节约开销。

小女孩一直卖不出手，那对老哈皮把这么个赔钱货硬塞给老大，换了个儿子还抵了不少钱。

真是赚大了！

负责管理羊羔的小眼没这个伺候人的耐心，又不能让摇钱树死了。

便支使女孩做回老本行。

烧水、喂“猪”...

干的还不错，除了一开始养死了一个害的自己被老大骂，别的问题还真没有。

慢慢的女孩开始有了自由。

在这座废弃工厂里给大人们跑腿、干活。

你说的没错，总会越来越好的！

女孩默默的记得好朋友的话。

那是他最后一次和自己说的话，拉着手说的话。

他的眼睛很好看。

就和哑巴的眼睛一样。

“哑巴！喝点热水睡觉吧。千万别哭、别闹！”

没吃饭的孩子总是又哭又闹，小眼听到会过来直接灌药。

还会顺便打自己。

很疼。

“好好睡觉。等到了晚上他们睡着了，我带你去草地上看星星！可好看了！”

到时候我给你找大勺子，还有三角形，还有一条大河！

这可是我的好朋友和我的秘密！

只有我和他知道天上的图案，老大都不知道！

厉害吧！

所以...

“不要死！”

女孩呢喃的声音从小小的窗口传进地下室。

十几个孩子零落的躺着。

一动不动。

女孩的眼睛注视着窗下那个新来的男孩。

他有一双星星一样的眼睛，和梦里好朋友的眼睛一样。

他眨了眨眼睛，默默地端起手里的破水杯，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

小小的身体在黑暗的地下室里，被窗口的光罩着，显得格外明亮。

女孩接过水杯，发现里面有个东西。

黑黑的一块，有着从未见过的奇特香味。

“这是...吃的吗？”

男孩点头，右手又掏出一块一样的黑色固体，放到了嘴里。

“呀！好奇怪...唔...不只是甜的...还有一股‘草’味...但是好吃...”

女孩不知道苦这个词，只知道路边野草的味道，吃了之后嘴里会发麻。

但此时这种味道和甜味、香味混合在一起，便有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一刻嘴里的香味扩散到整个身体，让她情不自禁的有种想哭的感觉。

这个味道？我曾经吃过的！？

耳边响起柔柔的女声，清和婉转的曲调。

是梦里无数次怀念的声音！

回忆从未如此清晰！

有一种东西从口中不断地穿透自己，连腿都不那么冷了。

这难道是好朋友提过的“幸福”的味道吗？

他说过，当吃到一种让自己想哭的味道，就是幸福的味道。

原来就是这种野草味...

男孩看着面前发呆的女孩，又举起手，传过生锈的铁栏杆。

将又一块巧克力递到她手上。

冰凉的手，洗的很干净的手。

白得耀眼，像一块玉。

男孩笑了，因发烧变红的脸颊，上扬的嘴角纯净的像是天边飞过的大雁。

“姐姐，你真漂亮！”

他会说话！还送了自己...礼物？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好朋友提过的礼物...

女孩一脸惊讶的样子，将男孩的笑容印在眼里。

这个骗子！

应该把我的名字拿回来！

可是他送了我礼物...

算了，就当回礼，这个名字暂时借给他吧！

等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名字，再正式送给他！

他的眼睛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