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白皙的手臂从池中抽出,连成一条线似的水珠顺着皮肤滴落在水面上,泛起的波纹形成一圈圈轮廓,模糊了映在其上的柔和面庞。
克蒂芬曾经十分讨厌自己像是女孩子的软弱外貌,这是他藏不住的弱点,因为这副天生的外表他受过不少嘲笑,甚至被同龄人当做异类来处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比起让他不快的嘲笑者们,他更怨恨对此无能为力的自己。
每个人都无法决定自己在出生时拥有的一切,那么为何人们还要抓住这些随机决定下来的物质紧咬不放。
克蒂芬也曾试图通过肢体锻炼来改变自己,不过结果就像是现在看到的这样,效果可以说微乎其微。
已经是第......三年了吗?
掰着手指算下来,他在圣尼罗威已经呆了三年了,以一个伪造出来的女性身份,维持了一千个日夜的谎言能维持到现在都没有暴露,也算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了。
在这期间他也遭遇过数次差点暴露真实性别的危机,不过最终都是有惊无险撑了过去,直到他被推举,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委员长,在那之后他似乎就再也没有担心过自己会被人揭穿身份,因为他已经真正地代入了角色,成为了演绎自我的表演者。
然而这平静安好的现状却因一场始料未及的意外而被摧毁,他再一次找回到了几乎都要遗忘的,提心吊胆的记忆。
顺带一提,现在他依然讨厌着自己的外表,唯一可以说发生变化的,就是他不再把这点当做是弱点,而是将其作为自己独有的武器,在这危机丛生的学院中孤军奋战着─────
为了完成一个兴许只有他自己还记得的约定。
但是先必须想方设法地度过眼前这一关。
是的,克蒂芬必须先摆平此时正在浴室外那个初次见面时就看穿他身份的女人,莫诺卡。
当他从莫诺卡那里听到了你,是男人吧这句不带半分疑惑的陈述时,他霎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身体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可真正令他感到格外危险的,是那名年轻女性眼中所流露出的兴奋感。
有那么一瞬间克蒂芬产生了错觉,仿佛与自己对视的不是一对眼睛,而是一处陷入就再也无法挽回的无底洞。
对,兴奋感,这是令克蒂芬唯一感到畏惧且不解的,对方的脑袋里到底在思考着些什么,才会以那样的眼神看待他。
这位突然代替多罗珊来到圣尼罗威的临时教师,到底是什么人,然后......她为何没有选择告发他?绞尽脑汁,克蒂芬也想不出任何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托这件事的福,这几天他的精神时刻紧绷着,每晚躺在床上都迟迟无法入眠,而就在近日,他接到了莫诺卡要与他共用一个寝室的命令。
之所以说是命令,无非是这样能使自己多多少少心安一些,因为他也想不出可以拒绝她的理由,让对方生气只会使自身的处境变得更危险,现在是关键时期,他绝对不能放松。
至少,要熬过今年的对抗赛。
把身体擦干,仍有些湿漉漉的长发用毛巾包住,再套上一件淡青色的浴袍,站在镜子前查看了一番自己早已全副武装包得严严实实后的样子,克蒂芬觉得这样子或许还合莫诺卡的标准。
总之,先去尝试了解她吧,哪怕只有一点线索也好,带着排除万险的斗志,克蒂芬推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对,大概就是这样......
房间里隐约能听到莫诺卡似乎正在和什么人对话,放轻脚步,克蒂芬从墙边悄悄探出脑袋,发现莫诺卡旁边的桌子上正放着一枚激活的通讯水晶。
所以说你这家伙啊,真的是......
她在和谁说话?
还没等少年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另一个地方,集中到了莫诺卡的身上。
微微一愣,紧接着他惊叫出了声,向后退了半步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抱歉!
与之一同凸显出来的,还有脸上明显的灼烧感。
万万想不到,这个女人偏偏会在这时候换衣服,真不知道这该说是谁太粗神经了。
......
被自己制造的黑暗遮挡,克蒂芬想象不到此时莫诺卡的反应,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听这反应,让我猜猜......难不成你在换衣服,哦吼?
用魔力处理过的声音通过水晶介质传到了在场两人的耳中,并带来了一阵沉默。
不要在这种时候显摆你的观察力和直觉,笨蛋。
按掉水晶确保再也听不到索米德的声音,蕾温扭头气急败坏地瞪了克蒂芬一眼,随后发现了这家伙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纯情反应。
多嘴。
应该只有背部被他看到了一部分,不过被不熟悉的陌生人窥见身体这件事还是让少女产生了些许怒意,把克蒂芬晾在一边,她加快身上的动作先完成换装,并从床边柜子上拿起了教鞭,打量起迟迟不敢睁眼的克蒂芬。
你打算扮演这滑稽雕像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有意看到的......
也就是你确实有看到什么喽?
呜咕──!
少年的喉咙传出了悲鸣。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难道是因为这样更容易想起最后定格下来的画面?你,就那么想看吗?女人的身体。
绝对不是这样的!我绝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诶~真可疑~
哼,她当然知道,也相信这个藏在女校中的男人没有多余的想法,不然她也不会引狼入室,不仅没揭穿对方还把他放在自己身边。
看他现在这样子,蕾温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看法。
不过,她可不会同意这事就这么草草了结。
那么其实你也没看到什么喽?
差不多,嗯是这样。
这样啊。
刻意停顿五秒,蕾温给他一种自己在犹豫的错觉,接着语气放缓,说出了此时最能让他安心的话。
那么我相信你,克蒂芬。
诚恳,朴实且富有感染力,虽然有些突兀,不过在这彼此都不熟悉的情况下的确很好用,克蒂芬因此变得更加混乱,却又不敢轻易怀疑,只好顺着蕾温的意思继续走下去。
真、真的?
是啊,你可以睁开眼睛了,随便怀疑你真是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太神经质了,抱歉呢。
什么嘛,难道莫诺卡意料之外的是个好相处的人?或许自己是把她想的太难缠了也说不定,这么想着,克蒂芬放松下来的同时也开始思考自己刚才的表现是否有失欠妥,毕竟身为男性,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应该去打扰女士的更衣。
莫诺卡老师......
不过我确实有些被吓到了,差点以为今天穿的那套黑色内衣被看到了。
啊?不对,莫诺卡老师你......
松懈下来的神经浑然不觉这是一个陷阱,在平静语调的麻醉中一脚踏入了进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诚实的少年睁开双眼,把自己所看到的真实脱口而出。
你穿的不是紫色的蕾丝内衣吗?
说出口的瞬间,后悔油然而生,只见一道银光闪过,随后少年的额头留下一道红印。
好痛!
呼,这样还差不多。
听到满意的悲鸣,蕾温这才收回教鞭,坐回到床上去。
说起来你这裹得还真是严实,明明是个男人,还有果然这头长发也是真的吗。
到头来,克蒂芬发现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瞥了一眼莫诺卡,这位性格恶劣的年轻女性已经穿上了学院发下来的教师服装,镶着金色华丽条纹的靛蓝色制服。
莫诺卡老师一点都不害怕呢,关于和我身处同一个宿舍这件事。
害怕什么?害怕你会对我做些什么无法描述的邪恶之事?少开玩笑了,为什么我会害怕你这样的小鬼啊,青少年的身体而已又没有什么可怕的,就算你现在当着我面把浴袍和内衣全脱了,我也不会对着你那根东西眨眼的。
诶......诶?!
只是你若真敢那么做,我不介意让你彻底成为我们的一员,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在克蒂芬眼里,蕾温的微笑比严冬还要冷上三分,感受到威胁的身体本能地夹住了双腿。
我肯定不会那么做的,我保证。
嗯就是这样,做个好孩子,乖乖遵守学院的规定,才能成为大家喜欢的委员长不是吗。
指向克蒂芬的床,蕾温指示他坐到那里去。
趁现在还有些时间,我们来简单聊聊吧,我想,昨天你恐怕没能度过一个安心的夜晚,因此你一定也有问题想要问我吧,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女们的烦恼,我很乐意倾听哦。
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只好乖乖照做,把主导权彻底交给面前这个女人。
别这么紧张,我只是一个能够随时让你身败名裂的陌生人,你不是一直都承担着这样的风险在这座学院里生活吗,这点觉悟总该是有的吧。
简单想象一下,如果不是我,而是你认识的某个人发现了你是男人,届时......你又会作何选择?
你有所谓的─────为了自己的愿望从而牺牲他人的觉悟吗?
这是最初的问题,魅魔期待着这名违法者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