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何以会有如此绝狠之人？

宁愿飞灰湮灭，也不愿再来人世一回。

断念衣一穿，从此再无半点牵挂。

回光炉一转，一生戎马千般风光。

转不过人心。

人心碎成了片，看透了，也就不会有下一次轮转，千般万般好，亦抵不过一次心伤吧？

听了木木的话，何炎焱的心，就像一只小拳头，紧紧握在一起，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心，他们的心，还有云婆婆的心，都蜷缩在一起。

他在想，云婆的执念是找到玉笛，找到玉笛后，她是否会选择入回光路，看一下自己的走马灯呢？

“何医生！”木木叫了一声。

“恩？”何炎焱扭头看见木木的脸，还是那个在火光中发亮的脸，只是再次看他，眸子里的那些深邃已经变成了通透。

“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恩。”何炎焱点点头，可是又如何能睡得着呢？

故事听完了，木木说的，三百年来，每晚必经的空荡荡，今晚还会有吗？

也许今晚，上苍会放了他，让他暂时以故事充值，今晚就让内心充盈吧。

哎~何炎焱暗叹，寻找、指引，回转，每找到一个，安抚一个，送走一个，心里又岂会不空荡荡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心居然还未记起自己的执念，这是不是说明他算幸运的？不用因为那些执念而寻找最深的记忆。

山林中，不知道时间快慢，困了渴了饿了，惊了怕了释然了，经历了一大圈，差点就对人生失去了希望，难怪人们都说，一旦对某些事情释然，便会无惧于生死，更有甚至，觉得人间没有留恋，也不值得徘徊，安排好一切后，选择离开。

这类人，在木木的口中也属于一种病态的自恋。

但是，比那些深陷贪嗔痴中不能自拔，还深觉自己最好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执念者。

靠在赵立的身上，何炎焱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吉吉，想到他在寨子里鞍前马后的样子，对这个孩子深深喜爱。

本以为他只是懂点山野土方，用来医治一般的伤口和常见病症，没想到他还能对付不干净的东西，对他的喜欢又加深了一些。

“吉吉！你认识木木多久了？”何炎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问，按照成材年纪，他多大就认识多久了呗。

吉吉也没在意，直接回答：“从出生到现在啊。”

“哈哈哈！”

看着何炎焱的笑，吉吉当然知道他的含义，不过对于自己的身世，他比木木要更加伤感，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他只知道自己在吉水寨的记忆，从五六岁就开始了。

云婆说他和几个小娃娃都是从山涧中捡来的。

说来也怪，吉水寨历代的人，都是被捡回来的，当初住在寨子里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毕竟经过这么多年，他们的故事已经无人知晓。

流传最长的，就是云婆婆口中的古刹，据说，有缘人，会在初晨时听见古刹钟声，天边的晚霞落尽，暮鼓又会再次敲响。

晨钟暮鼓，听起来就那么美好，缘何他们住在这里几日，一次没有听见？既是无缘人，为何又被委以重任？

“吉吉！你是有缘人吗？”赵立歪着脑袋轻轻问。

木木往火里添柴，小河小武靠在一起已经熟睡。

何炎焱也侧过脸去看吉吉，他也想知道答案。

“我应该算无缘吧！”

“为什么？”

“我都在这里住了快二十年，从十二岁开始，就会跟木木进山来寻古刹，木木说，古刹入口就在眼前，我也看不见，要知道，看不见就不能硬闯，否则会破坏一些早已定下的缘分。”

“破坏会怎样？”何炎焱看了一眼木木，那家伙一点反应没有，还在看着柴火。

“木木说，破了那些平衡，就会出现时间上的倾斜，本不该发生的事情也许就会发生，还会给寨子带来灾厄，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去过。”

吉吉说完看向木木，木木点头表示吉吉说得没错。

“那我们天亮后腰如何去呢？”何炎焱不打算纠缠在那些问题上，毕竟眼下还不知道方向，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的。

“天亮了，我们顺着庙门左边的那条小路一直向上走，如果有缘，傍晚就会见到，若是无缘，走一生，也只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吉吉苦笑笑。

“啊？就算无缘，也不至于这条路走不到头吧？那这山没有顶峰吗？”赵立这时候侧过来，正对着吉吉的位置坐。

“曾经我也问过这样的问题，木木没有回答，所以你问我，我也一样不知道啊。”

“木木，你说说呢。”何炎焱看向木木。

“万物皆有灵，若是它们不想让你们找到，就会避而不见，山中灵气变幻万千，障目知道吧？”木木冷冰冰地说。

“知道啊。”

“那就是了。”木木扔上火堆几根新柴，火苗里多了些油脂炸裂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特带节奏。

“我懂了。”何炎焱若有所思。

赵立闭目不语。

过了一会儿，何炎焱跳跃性的思维又开始作祟，指引他去想木木的生平，想到了嘴就不得闲着：“木木!你真有三百岁了？”

“怎么会？”木木一脸惊讶。

“你不说你在山里三百年了？”何炎焱反问。

“我是说，当做一缕魂三百年了，自从任职引魂司，阎君赐我生魂，但是又不同于一般人，所以我能够自由穿梭在黄泉客栈和人间，九幽之境以前也常去，近几十年来倒是少去了。”

提到这些事，木木仿佛另外一个人，说话言语间都带着忧伤，而且语气完全变了。

“为何少去？”何炎焱不问清楚特别难受。

“越来越淡化对忘记的那份执念的探索，也就很少去下面逢魂必问，有没人认识我，刚才我说了，万物皆有灵，万物皆空无，后天接受的一切都与环境有关，我这三百年，一直在这个幽静的地方行走，心灵早已净化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再执念于过去。”

“忘了，也许更好，现在的我，做得更有意义，功德簿据说已经写满了三本，五本就会得到一条信息，七本再一条，十本积满，线索全部得到，那时候去还是留，全凭我自己。”

“额~你们这是玩极限挑战呢？话说几百年前你们就开始了，够前卫的。”何炎焱猝不及防来了一个冷笑话。

赵立给点面子，歪着嘴笑笑。

“极限挑战是什么？”

木木茫然。

“哈哈哈！不知道也无妨，反正你们在这山里也不需要知道，简单来说就是一群人玩的一个游戏。”何炎焱解释道。

“哦。”

木木挑起柴火，架了一点空心出来，火苗的激情再次爆发，火舌直接在他们脸上卷了一遍，何炎焱好像闻见了烤肉的味道，拼命往后移：“我去！这是要火烧眉毛吗?”

木木和吉吉都被逗乐，何炎焱乘机又问：“所以，其实你只是不记得执念了，才会总想找到它，填满空空的内心，对吧？”

“恩。”

“那你一定记得别的啊！”老何居然开始忽悠人家几百年前的人。

“对啊！”还真让他忽悠到了。

“我说，三百年前，你那时候谁是圣人？”何炎焱用了时下比较流行的叫法。

没想到木木还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大约三百年，算起来差不多公元1709年，康熙四十八之后的事情都记得，之前的很模糊。”

“我的天啊！木木，你真是神了。”何炎焱激动地冲地上跳起来，本来两两靠在一起，赵立被他猛一起身，毫无防备地倒向一边。

“你这家伙，毛毛躁躁的干啥？”赵立做好嗔怪道。

“你没听见木木说吗？我算一下，公元1636到1912是属于清代，他记得1709之后的事情，说明之前的他要么很小，要么活得痛苦，你忘了吗？人死后，灵体会恢复到最开心幸福的那个时候，所以那个时候木木已经这么19岁左右，那么也就计算出木木的出生时间。

“也没什么意义，尤其是我现在，都不去想这些事情了。”木木的眸子里真是清澈到只剩一汪水了。

“你不记得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吗？”何炎焱问。

“一切皆记得，唯有一日忽然发现自己已是灵体的时候，忽然忘了自己是如何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座山里来回游荡，不是不能出去，而是不想出去，总觉得这里有很深的羁绊，却又苦于想破脑袋也没有结果。”

“久而久之，就变得暴戾，后面你们都知道了。”木木轻飘飘地说。

“我帮你找记忆，万一找到了，也许古刹的入口就会出现。”

何炎焱忽然顿悟。

“老何！你意思是说，真正需要有缘人的是木木？只有帮他了却心愿，旁人才能变成有缘人，古刹入口自会出现？”

赵立盯着何炎焱发光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也想到了，一把揪住他坐在自己对面，惊喜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