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一）

一边的年轻民警小李闻言颔首：“好，那我马上去筛一下近两年本区记录在案的前科人员。”

“但是——”老冯皱了皱眉，“画面并不清晰，而且嫌疑人戴口罩，很难就此锁定。从***这个角度，可以查查。另外，前科犯里，把有部队经历或身手较好的人，整理出来。”

小李：“好。”

王大毛蔫了，希望落空：“警官，这么说来，我的钱……”

他的尾音里，透着浓重的哭腔。一个莽汉子，因为备受冲击，眼眶都红了一圈。

妹妹上学的事怎么办……他的手反复在裤子上摩挲，又恨又恼，气自己为何如此不小心。

“该案件性质恶劣，我们警方会全力侦办的。一有消息，我就会联系你。”老冯知道他是个打工仔，挣钱不易，心里也很不好受，闷头点了一根烟。

周瑜向冯警察鞠了个躬：“那就拜托您了。”一面拉起萎靡不振的王大毛：“走吧，哥送你去火车站。”

那个抢劫犯，只拿了钱，行李箱倒丝毫未动。周瑜提起拉杆。

刚出派出所，王大毛就蹲地上哭起来：“我这样还怎么回去……我不回去了……”愧疚心让他抬不起头。

周瑜脸色也不好：“对不起大毛，我本应该开车送你走的。如果我送你就不会……”

“周队，这跟你没关系……都怪我……”

说话时，刘二黑、孙莽、张头儿等人急匆匆赶到。

“怎么样？抓到了吗？”

周瑜低头瞄了眼王大毛，对弟兄们无奈地摇摇头。

“唉，那龟孙，抢谁不好，非要抢穷苦人！！”孙莽忿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大毛：“弟弟，哥几个身上的钱也不多了，就只能给你这么点儿，希望你别嫌弃……”

这是三小队的人临时拼凑的钱，只有三千多块。年关了，谁都需要用钱。

王大毛惶恐摆手拒绝：“那怎么行！！我不能要！！周队已经给了我五千块了，够了。”那笔钱还留在卡里，没取走。

“什么够不够的。兄弟之间，你要客气，我跟你急。”孙莽佯怒，哄着逼着把信封塞到他口袋里。

口袋重新变得鼓鼓囊囊。王大毛的男儿泪却怎么都止不住了：“哥哥们，谢谢……谢谢……”

“谢啥。”周瑜拍了拍他肩膀，咬牙道：“放心，善恶有报，那个人迟早要被抓的。有困难，还有咱兄弟，别怕。”

“就是。”刘二黑更实际，来的路上就帮大毛重新买了张长途汽车票：“大毛弟，别烦躁，误了火车没啥，坐汽车回去，开开心心过个年。你妹的学费可以先交一学期的，我们年后的工作量大，钱可以慢慢挣。”

兄弟们的安慰，让王大毛的郁闷的心情，好转很多。

他终于挤出了一个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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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过后，蔺萌萌几乎每天早上，都会踩着拖鞋，走到小区附近的“旺旺面馆”吃小面。

老板娘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她以前是开早餐店的，因为凌晨实在起不来床，才改成经营面馆，而且早七点半才开张迎客。好在呀，她打的作料，味道很棒，留得住人，所以面馆的生意还不错。

点了二两面，蔺萌萌就在店外的空位坐下，掏出一本书看。

小二是老板娘的小儿子，麻利地跑过来擦桌，见蔺萌萌在看书，打招呼：“唷，那么勤奋呀？”

蔺萌萌算是熟客了，跟他自然认识，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我这是在看小说呐。”她手里拿的，是一个叫鱼汤汤的作者写的小说，里面的内容稀奇古怪的，不过正对她胃口。

“哈哈。”小二不便打扰，乐呵呵地走了。

“嘭！嘭嘭！”屋内炸音作响，伴随着里面食客的低喝。蔺萌萌听得见，但她已经习以为常，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这家旺旺面馆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他们家总用小型平底锅煎蛋，每次都把油溅得到处喷，只有老板娘这种‘见钱眼开’的人，才有勇气去鼓捣煎蛋。小灶的半径一米内虽有空桌，但熟客都不会过去坐。

刚才的那声低喝，源自一个剑眉硬朗的老爷子。他第一次到这家小店，不知“半径一米”的规矩，被老板娘搞出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走到店外，跟蔺萌萌坐到了同一桌。

蔺萌萌很随意地抬眸瞄了他一眼，复又低头继续看小说。不过，那老爷子的目光，却把她从头打量到脚。

假如那天芙龙婚宴上，蔺萌萌没有被何又一吓晕，那她多半能认出这老爷子不是别人，正是何家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家主——何琼森。

在医疗界，他是叱咤风云的英豪，人人唯其马首是瞻，但此刻在蔺萌萌面前，在这家小面馆里，他不过是个普通老头，并不怎么起眼。

小二快步走来。

“爷爷，这是您点的小菜配稀饭。”

“萌萌，你的面。”

两人同时接过自己的食物，又对望了一眼。

蔺萌萌很快就把注意力移到吃上去了，没发觉何琼森嘴角在抽搐。

这丫头……居然还没认出我……

好吧，不认识也好，让我好好观察一下你这个人。

今年春节过后，何琼森特意提早从海南回来，想趁孙儿不在，会会蔺萌萌。

观察结论是：小丫头的吃相……简直跟汉子一样豪迈，一张樱嘴儿看着不大，但每一口都能喂进去很多，搞得嘴角处沾满了调料，实在没有一点小家碧玉的气质……

他在心中嫌弃：平凡人家的姑娘，就是欠礼数，孙儿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面比稀饭多，但蔺萌萌速度快，在何琼森喝光稀饭之前，已经把小面刨了个底朝天。

“老板娘，结账！”蔺萌萌招招手。

何琼森也掏出钱包来，准备付账。

正在此时，突然“哐当”一声巨响，只见装满竹筷的搪瓷盆子倒在地上，里边的热水哗啦啦地流出，溅了一个女工一身。看样子她本想把盆子端出来的，一个手滑，就掉地上了。

“哎呀！”老板娘见状，钱都来不及收了，一个箭步冲过去帮忙捡筷子，然后小二也出来了，还比划手势，问那个女工伤到手没有。

何琼森凝神细看，那女人的手都被烫红了，但应该没大碍。

对面的丫头望着那个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他忍不住问：“姑娘，你叹什么气。”

蔺萌萌对他没有任何防备，坦诚相告：“那个大娘，姓郭，是面馆的洗碗工，听不懂普通话，也不识字，挺不容易的。我听老板娘说，郭大娘的老公五年前得了渐冻症，花光了六万块积蓄，最终还是过世了。如今她一个人，要供养两个儿子上学读书，也不知道钱挣得够不够。”

穷苦人家，多有心酸。何琼森没什么感觉，只是在听到“渐冻症”时，不由得向那位女工多看了两眼，她年纪不大，背却佝偻得很，走起路来也不太稳。

老板娘收拾好筷子，又一溜小跑步过来收钱。“不好意思啊，久等了。”

蔺萌萌趁这个空档，向她打听：“郭大娘的儿子，上几年级来着？学费够不？”

“就靠她一个女人，哪儿凑得够？”提起这茬，老板娘话匣子就打开了：“小儿子念初一，缴不起学费。大儿子更麻烦，读高三，眼瞅着今年马上就要高考，可上大学的学费，还是远远不够。搞不好，这兄弟俩里面，有一个不能再念书了。”

“这样啊。”

同样是学生，她衣食无忧，但还有部分人却可能走上另外一条人生路。明明已经拼尽全力了，却没办法改变命运，这才叫做绝望。望着郭大娘满是冻疮的耳垂，被烫红的茧手，蔺闷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能不能为孤苦无依的郭大娘，为她的两个儿子做点儿什么呢？这个问题油然而生的瞬间，她便自嘲：你？就凭你？

老板娘见她没吭声，继续道：“何况，郭大娘常常头痛，要去医院买药，哪儿能有余钱省下来？”

其实平时老板娘没少帮郭大娘，免费供她吃住，还时不时多给她点儿补助。可这依旧是杯水车薪。

说完话，又有人要结账，老板娘转身要走，围裙却被蔺萌萌扯住。

“老板娘，你别告诉别人。”蔺萌萌压低嗓音，对她轻声道：“你把郭大娘的汇款信息，给我一个。”

这声音很小很小，但何琼森离得近，隐约听见了。他虽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老板娘很惊讶地问：“你要这个干吗？”

“别问了。给我就是了。如果到时候她问，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蔺萌萌不想说太多。

听到这儿，老板娘大体知道她要做什么了。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呀。谁没有遇到过难关呢？多多少少，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她苦笑，将郭大娘的银行卡号、户名写给了她。

离开“旺旺面馆”，蔺萌萌径直往附近的银行走去。钱包里，夹着她那张宝贵的银行卡，是上了高中才办理的，妈妈帮她把从幼儿园到现在为止收到的压岁钱，都存到了这个账户，钱很多，一万零点。蔺萌萌是个节省的孩子，这些压岁钱，她从未花过。

她衣食无忧，对学费并无概念。每次拿到缴费单，她都不会看的，直接交给父母。该汇多少钱给郭大娘呢？她心里砰砰跳。从来没汇过钱的她，走近营业厅，茫然失措。

“诶。你傻愣着干什么。”

蔺萌萌回头，见是刚才在面馆里的那个爷爷，怔了。

“咦？”

“我问你，傻愣着干什么。你不是要汇款给那个女工吗？”何琼森挑了挑眉，戏谑道：“怎么了，现在又后悔了？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了？”

社会上有困难的人那么多，你帮得完吗？果真还是个孩子，太单纯。

蔺萌萌秀眉一蹙，肃然道：“我当然要汇。”她鼓起勇气，去找了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在他们的帮助下，第一次填完了汇款单。

单子上的金额，是一万元。

整整一万元。她肉痛。

这可以买多少肉串？多少新衣？多少小说？多少漂亮的文具呀！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凭着一股子冲动。

办完手续，她摊开手，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有点后悔了……怎么办，这件事被妈妈知道了会被骂死的吧！会说我是败家女儿吧！她想哭。但是一切已经不能回头。

何琼森目睹了这一切。他不知道她花光了自己几乎所有的钱。面对此善举，他并不认为值得褒扬，反而有些鄙视。

“哼。少不经事，不知钱珍贵。”他冷哼一声，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琼森活了大半辈子，见多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人间悲剧，虽然拥有的钱多，但裤腰带却越勒越紧，因为他深谙福祸相依的道理。防暗算，防欺骗，防这个防那个，最终学会了用冷漠武装自己，这也没什么不对。

“好吧。接受现实。”蔺萌萌搓搓手，自我安慰道：“成穷光蛋也没什么。”

她不知道，这一念之间，有个人的命运就此改变。

*

穷乡僻壤里，有一所漏雨的乡村中学。

好几个年级的同学，捧着破旧的二手课本，挤在一间教室里上大课。老师，有且仅有一位。

一个少年站起来，回答老师的问题：“我倒没什么人生格言。吃饱穿暖就好。”

同学们一阵哄笑。

他有点脸红，赶紧补充：“但是我哥很喜欢一句话——凡心所向，素履所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这文绉绉的语句，从调皮少年的口中说出，竟丝毫没有违和感。教室里突然安静了。

老师有些诧异，追问道：“这话什么意思呀？”

谁都知道，少年有个品学兼优的哥哥，在镇上念书。

“凡是你心所向往的理想之地，就算穿着破旧草鞋也要走去；人生就如同逆流而上，哪怕只有一叶扁舟也要勇敢起航。”少年的眸子，发出黑曜石般的光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