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简朴的大殿，数根两人方能环抱的黝黑立柱高高撑起不带纹饰的横梁，没有雕龙画凤，也没有云母屏风，三五个灯台上早已燃起白色长明烛，明亮的烛火把显眼地摆在大殿正中的青铜大鼎拉出一抹斜影。

而陈秀两人此刻就在青铜大鼎后更往里的位置，三个柔软腾草织成的薄团零散地摆在地上，眼前是一张仅放着古铜小香炉的横桌，铜炉上插满残香。

抬头，横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古朴竖画，竖画上有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几缕水墨线条在其足下勾出道道波浪，他目视前方道袍飘飘，仿佛踏波而来。

这个时候，清灵长老已是走到横桌前，他面朝画像整理了下道袍衣领，自铜炉边取过三根檀香，双手倒握，随后轻轻往上一转，檀香便无火自燃。

清灵长老神态谦恭地把檀香插到铜炉上，然后双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缓缓高举齐额，俯身作了个揖。

一丝不苟地做完这一切，清灵长老方才转身，一撩道袍在横桌下的薄团盘腿坐下，同时示意了下陈秀。

陈秀今日在榜争上擂台斗法本就负伤不轻，虽然经清灵长老一道法力治愈了一部分，但是余势未清，加上在海面上御剑飞了好几个时辰，整个人十分疲累，早已想坐下略作歇息，只是长者当面忍了下来，如今一看清灵长老的示意，他也不作矜持，右手把腰间浮生剑往前一横，撩起衣衫便坐到一个薄团上。

他双手抚上浮生剑剑鞘，大大地舒了口气，丹田灵气应念而起，在经脉中加速运转，滋润修复着体内受到损伤的部分。

清灵长老脸上泛起一抹微笑，开口道：“你是否在奇怪，我为何寻你过来。”

陈秀歪了下头耸耸肩，他的确心中感到好奇。

按理说，像清灵长老这样的大修行者鲜少会亲力亲为去寻一名修为低微的小修士，寻常只需吩咐一声，自有门下弟子为其奔忙。

不过想到上午时分他在榜争擂台上的一系列举动，细思下来也不算唐突，毕竟朱蟾峰主这个名头，一看就知道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就是不知是何事。

“通关蟾光塔者，当为峰主，承一峰衣钵！”

看到陈秀这副神态，清灵长老便轻轻开口解说了起来：“朱蟾老峰主确有此言留下，只是一峰之变，兹事体大，还有些许例规需向你明言。”

说着，手掌遥遥一伸，似有一道影子掠过陈秀颈间，脖子挂着的朱蟾吊坠便被摘下，凌空收回清灵长老手中。

额！

我还不想当这劳什子峰主呢！

陈秀翻了个白眼，虽然这朱蟾吊坠颇有点玄妙，但是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心中也看得不重，毫无惋惜之感。

爱咋咋滴，既然信物收了回去，最好把这峰主的名头也一并摘掉才好。

只是空有一个名头，还不知有怎样的麻烦事等在前面呢？

对于麻烦，陈秀向来是敬而远之的，他只想修自己想修的道，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在修行界安安静静地当个美男子，默默地走到更远更高的地方。

“咦！”

朱蟾吊坠落到掌心，清灵长老看都没看，他却是微微皱起眉头，双眼看着陈秀脖子上漏出来的布满神秘符文的正方体吊坠，口中发出一声惊讶，然后问道：“这是什么？看似凡物，但那符文似乎颇有玄妙。”

“你说这个？”

陈秀顺着清灵长老的目光，抬手扯出脖子下衣领半遮住的吊坠，问道。

“祖传之物，有何玄妙我也不知，你老可识得它来历？”

这个吊坠虽然护着陈秀神魂跨界而来，但他真的不知道它有什么妙用，刚开始的时候他也认为这是件神器，是上天给与穿越者的金手指，但是试过诸多方法，比如火烧、水浸、滴血等等，都毫无反应，满心期待落了个空，他便也只能无奈地就此作罢。

但这个东西既然能护着自己神魂跨越不同世界，必有其不凡之处，只是自己修为低微未能开启而已，于是他便珍而重之地把它挂在脖子上，他坚信随着自己修为提升，日后总有一日可以揭开它的真实面目。

闻言，清灵长老神念一动，打开法眼看去，所谓法眼如炬，寻常鲜有东西看不透的。

然而，却是毫无发现，无论怎么看，这个小东西都好像是普通吊坠一样，除了一颗颗看不懂的神秘符文，无有什么出奇之处。

摇了摇头，清灵长老移开了目光，他看着陈秀一脸正色道：“既是祖传之物，好生保管便是了。”

失望地放下手，陈秀一阵无奈。

连清灵长老这位修为通天的大修行者都看不透么？

那便罢了，说不定这样更好，毕竟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也是懂的。

想到这里，脑海中便涌起一个心中存在颇久的疑问。

“敢问清灵长老，不知蕴神之上，可还有什么境界？”

虽然如今修为低微，但是并不妨碍陈秀对更高更强的修行境界深深的向往。

“呵！”

清灵长老低笑一声，循循劝道：“你如今方通幽之境，距离蕴神尚有好长一段路，莫要贪高好远，踏踏实实吞丹入归元才是正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须知大道之行，意在争先，若是连诸般境界都不知，届时岂不是成为睁眼瞎？蕴神之后，该当如何？”

陈秀也是笑了起来，他心中自有想法。

“啧啧！”

清灵长老又是摇了摇头，他啧声而叹，心中有点好笑，同时也涌起一抹感慨：大道之上，步步向前，只看远峰，莫问前程，自己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

于是，他也不藏匿，只是选择性留有余地地解说道：“蕴神之上，是为合真，合真者，修法眼，炼法身，神威如狱，伟力如渊，可移山填海，法力不息，容颜不老！”

“长生不老么？”

“非也非也！合真者不过寿千多载，岂能长生？”

清灵长老好笑地道：“只是法力不息，仅仅容颜不老罢了，若是修为不得再进，千数载后，终究还是归黄土一！”

“那什么境界可得长生？”

陈秀又是急急问道。

对于修行，与他对日常诸事不甚在意的态度刚刚相反，陈秀表现得非常上心。

看着陈秀一脸认真和渴望的神情，清灵长老不忍浇灭年轻人的满腔热情，只好无奈道：“合真之上，是为分神，这却已是神墟显世修士之巅峰；而分神之上者，大多已隐世不出，尽皆潜伏秘地静待大世来临，蓄力以争一线仙机！”

顿了一下，清灵长老的声音接着在大殿中淡淡响起：“其中境界，你如今却是不必知之，只需知道此方世界，早已无长生之辈便是了。”

这样啊！

合真、分神，这就是纵横此间世界的大修行者境界了么？

显世修士巅峰，那隐世的呢？

陈秀心中念头闪动，而最深刻的，莫过于那精简而成的一句“神威如狱，伟力如渊，法力不息，容颜不老！”

一直萦绕脑海，盘旋不息。

“好了好了！”

看到陈秀一副陷入深思的神情，清灵长老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骂道：“被你这一打岔，差点错过正事！”

怎么就我打岔了？

陈秀回过神来，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老先打的岔好嘛。